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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秉燭通宵坐,不信君王夜不歸。
第四句說:「千秋羞詠《豆萁詩》。」後漢魏王曹操長子曹丕,篡漢稱帝。有弟曹植,字子建,聰明絶世,操生時最所寵愛,幾遍欲立為嗣而不果。曹丕銜其舊恨,欲尋事而殺之。一日,召子建問曰:「先帝每誇汝詩才敏捷,朕未曾面試。今限汝七步之內,成詩一首。如若不成,當坐汝欺誑之罪。」子建未及七步,其詩已成。中寓規諷之意。詩曰: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見詩感泣,遂釋前恨。後人有詩為證:
從來寵貴起猜疑,七步詩成亦可危。
堪嘆釜萁仇未已,六朝骨肉盡誅夷。
說話的,為何今日講這兩三個故事?只為自家要說那「三孝廉讓產立高名」。這段話文不比曹丕忌刻,也沒子建風流,勝如紫荊花下三田,花萼樓中諸李。隨你不和順的弟兄,聽著在下講這節故事,都要學好起來。正是:
要知天下事,須讀古人書。
這故事出在東漢光武年間。那時天下又安,萬民樂業,朝有梧鳳之鳴,野無谷駒之嘆。原來漢朝取士之法,不比今時。他不以科目取士,惟憑州郡選舉。雖則有博學宏詞,賢良方正等科,惟以孝廉為重。孝者,孝弟;廉者,廉潔。孝則忠君,廉則愛民。但是舉了孝廉,便得出身做官。若依了今日的事勢,州縣考個童生,還有幾十封薦書。若是舉孝廉時,不知多少分上鑽刺,依舊是富貴子弟鑽去了。孤寒的便有曾參之孝,伯夷之廉,休想揚名顯姓。只是漢時法度甚妙,但是舉過某人孝廉,其人若果然有才有德,不拘資格,驟然升擢,連舉主俱紀錄受賞;若所舉不得其人,後日或貪財壞法,輕則罪黜,重則抄沒,連舉主一同受罪。那薦人的與所薦之人休戚相關,不敢胡亂。所以公道大明,朝班清肅。不在話下。
且說會稽郡陽羡縣,有一人姓許,名武,字長文。十五歲上,父母雙亡。雖然遺下些田產僮僕,奈門戶單微,無人幫助。更兼有兩個兄弟,一名許晏,年方九歲,一名許普,年方七歲,都則幼小無知,終日趕着哥哥啼哭。那許武日則軀率僮僕耕田種圃,夜則挑燈讀書。但是耕種時,二弟雖未勝耰鋤,必使從旁觀看。但是讀書時,把兩個小兄弟坐于案旁,將句讀親口傳授,細細講解,教以禮讓之節,成人之道。稍不率教,輒跪于家廟之前,痛自督責,說自己德行不足,不能化誨,願父母有靈,啟牖二弟,涕泣不已。直待兄弟號泣請罪,方纔起身,並不以疾言倨色相加也。室中只用鋪陳一副,兄弟三人同睡。如此數年,二弟俱已長成,家事亦漸豐盛。有人勸許武娶妻。許武答道:「若娶妻,便當與二弟別居。篤夫婦之愛而忘手足之情,吾不忍也。」繇是晝則同耕,夜則同讀,食必同器,宿必同床。鄉裡傳出個大名,都稱為「孝弟許武」。又傳出幾句口號,道是:「陽羡許季長,耕讀晝夜忙。教誨二弟俱成行,不是長兄是父娘。」
時州牧郡守俱聞其名,交章薦舉,朝廷征為議郎,下詔會稽郡。太守奉旨,檄下縣令,刻日勸駕。許武迫于君命,料難推阻,分付兩個兄弟:「在家躬耕力學,一如我在家之時,不可懈惰廢業,有負先人遺訓。」又囑咐奴僕:「俱要小心安分,聽兩個家主役使,早起夜眠,共扶家業。」囑咐已畢,收拾行裝。不用官府車輛,自己僱了腳力登車,只帶一個童兒,望長安進發。
不一日,到京朝見受職。長安城中,聞得孝弟許武之名,爭來拜訪識荊,此時望重朝班,名聞四野。朝中大臣探聽得許武尚未婚娶,多欲以女妻之者。許武心下想道:「我兄弟三人,年皆強壯,皆未有妻。我若先娶,殊非為兄之道。況我家世耕讀,僥倖備員朝署,便與縉紳大家為婚,那女子自恃家門,未免驕貴之氣。不惟壞了我儒素門風,異日我兩個兄弟娶了貧賤人家女子,妯娌之間,怎生相處?從來兄弟不睦,多因婦人而起,我不可不防其漸也。」腹中雖如此躊論,卻是說不出的話。只得權辭以對,說家中已定下糟糠之婦,不敢停妻再娶,恐被宋弘所笑。眾人聞之,愈加敬重。況許武精於經術,朝廷有大政事,公卿不能決,往往來請教他。他引古證今,議論悉中窾要。但是許武所議,眾人皆以為確不可易,公卿倚之為重。不數年間,累遷至御史大夫之職。
忽一日,思想二弟在家,力學多年,不見州郡薦舉,誠恐怠荒失業,意欲還家省視。遂上疏,其略云:「臣以菲才,遭逢聖代,致位通顯,未謀報稱,敢圖暇逸?但古人云:」人生百行,孝弟為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先父母早背,域兆未修;臣弟二人,學業未立;臣三十未娶。五倫之中,乃缺其三。願賜臣假,暫歸鄉裡。倘念臣犬馬之力,尚可鞭苔,奔馳有日。“天子覽奏,準給假暫歸,命乘傳衣錦還鄉,復賜黃金二十斤為婚禮之費。許武謝恩辭朝,百官俱于郊外送行。正是:
報道錦衣歸故里,爭誇白屋出公卿。
許武既歸,省視先塋已畢,便乃納還官誥,只推有病,不願為官。過了些時,從容召二弟至前,詢其學業之進退。許晏、許普應答如流,理明詞暢。許武心中大喜。再稽查田宅之前,比前恢廓數倍,皆二弟勤儉之所積也。武於是遍訪裡中良家女子,先與兩個兄弟定親,自己方纔娶妻,續又與二弟婚配。約莫數月,忽然對二弟說道:「吾聞兄弟有析居之義。今吾與汝皆已娶婦,田產不薄,理宜各立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