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可他們叩拜已畢,乞合都命賜座。他那炯亮的眼睛緊盯着他們,盯着闊闊真。火者奏明了此行的詳細經過,馬可從隨身攜帶的皮囊中取出小小的長木盒,內有忽必烈大汗的書信。一名內侍走上前來,雙手接過盒子,轉身呈給恭敬地站起身來的乞合都。
乞合都緩緩打開盒子,解開信札上的黃綾帶,仔細地讀着。殿內一片寂靜。片刻,乞合都抬起頭來,面帶微笑地說道:「感謝你們,尤其是三位不遠千里專程護送的使臣。情況想必你們已經知曉。
我已決定將闊闊真公主賜配給偉大的阿魯渾汗的兒子合贊。他此刻正在東部的阿卜合兒,率軍防守邊境之地。這樣再辛苦你們一次,把闊闊真公主安全地送到那裡。」
馬可真沒想到看起來深不可測的乞合都作出了這個誰也沒料到的決定,闊闊真震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但馬可並沒有顯得多麼驚訝,他太熟悉這個風俗了,更何況闊闊真還沒有嫁給阿魯渾汗,和他的兒子結婚也是理所應當的。不過,乞合都看到美麗溫柔的闊闊真時,肯定是動了心的,馬可相信自己的眼睛沒看錯,乞合都瞧著闊闊真的表情和他的決定太不相符,其中必有隱情。管不了這麼多了,這不是他們所能決定的,不為忽必烈大汗交付的使命,就是為了曾經生死與共的闊闊真的幸福,他們也會答應的。
在領受了乞合都隆重豐盛的賜宴後,一行人又回到了驛館。
闊闊真雖然不像開始那樣悲痛欲絶,但臉上依然愁雲密佈。馬可知道,這個變化太突然了,她一時無法適應。
「您看,這不還是王妃嗎?」馬可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闊闊真坐在椅子上默不作聲。
「我想,這其實是個很好的結果。放寬心吧,不要搞壞了身體。」
「真的,你是這樣認為的嗎?」闊闊真壓根不相信,準是馬可在安慰自己。
「我相信自己的預感和判斷力。阿魯渾汗的去世是無法輓回的。合贊王子年輕有為,你們朗才女貌,一定幸福美滿。」闊闊真給馬可的一番話說得笑了起來,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有些話到了嘴邊,馬可還是嚥了回去,他不想告訴闊闊真,畢竟她還是個女孩子。馬可覺得,今後必起汗位之爭,這已經為諸多蒙古汗國所一一驗證,闊闊真嫁給了年輕而又手握重兵、坐鎮一方的合贊,在眼下這種情況,絶對是最佳選擇。後來事情的發展,果然證明了馬可的推測。
火者、尼可羅、馬飛阿和馬可護送闊闊真再次踏上了旅程。早已得到消息的合贊派出大隊人馬前來迎接。
1293年
8月,他們抵達阿卜合兒城。整個城市張燈結綵,洋溢着歡樂的氣氛。
婚禮是極其盛大而隆重的。年輕英俊的合讚的臉上自始至終充滿着微笑,他不時轉過頭來望望身邊美艷的闊闊真,顯出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而闊闊真則完全陶醉在幸福之中,就像一朵盛開的玫瑰花,光彩奪人。
火者、尼可羅、馬飛阿、馬可坐在貴賓席上,他們望着終於獲得了幸福的闊闊真欣慰地笑了。二年多來難以想像的艱辛,就在這一刻得到了補償。
合贊手下的將領和阿卜合兒的官員們紛紛向四位勇敢的使臣敬酒。
歌聲、樂聲、歡笑聲迴蕩在夜空中,久久不能散去。尼可羅、馬飛阿、馬可的心情非常激動,從一個如此遙遠的國度,將闊闊真平安地送到阿卜合兒,這有多麼讓人自豪啊。印度洋的驚濤駭浪,食人部落的長矛利箭,這又算得了什麼?此刻的榮耀,讓他們終身難忘。
千里送君,終有一別。離別的時刻到了。合贊和闊闊真親自將三個威尼斯人送出了阿卜合兒城。合贊一再對他們表示感謝,並贈送了許多禮物。
依依不捨的闊闊真淚流滿面,無語凝噎。在她的眼裡,尼可羅、馬飛阿和馬可不僅是大汗派來護送自己的使臣,更是充滿慈愛的長輩,是自己的親人。馬可望着傷心的闊闊真,一時竟不知如何去安慰她。
此地一別,孤篷萬里,几乎永無相見的可能。欲說還休,一切盡在不言中。三個威尼斯人道了一聲珍重,就轉身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已經走出很遠了,馬可從馬上回頭,發現合贊和闊闊真還站在那兒,目送着他們。
大不裡士,不僅是伊利汗國都之所在,而且也是東西交通綫的樞紐。
尼可羅、馬飛阿和馬可再度回到了他們回家的必經之地——大不裡士。極度興奮之後,隨之而來的往往是極度疲勞。雖然回家的心情非常迫切,可他們怎麼也提不起精神。他們實在太累了,於是準備在這裡好生休息一下,放鬆一下綳得過緊的神經。
現在已是秋意濃濃,乾脆來年春季再動身。
17年來,第一次無須上朝,無須去衙門,無須奔波在外,他們重新體會到什麼是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休閒了一段時間,尼可羅和馬飛阿又忍耐不住窗外喧閙商市的誘惑,幹起了他們的老本行。金秋時分,正是大不裡士一年中最繁華的日子,東西方各地的商人帶著各自的貨物彙集于此,這兄弟倆在商海中如魚得水、左右逢源,發了一筆不小的財。
這天晚上,尼可羅和馬飛阿正坐在燈下核對著他們的賬目,馬可突然提出要拋出手中的貨物,兩人很詫異,忙問這是為什麼。
馬可看著屋角堆得像小山似的大箱小包,慢條斯里地說:「現在伊利汗國治安狀況很差,各地多有盜匪,我們的貨物這麼多,要十幾匹馬才能運走。如此龐大的馬隊,本身就非常引人注目,何況我們只有三個人,搞得不好,人財兩空。」
「拋,怎麼拋?」尼可羅盯着自己的兒子。
「儘可能地將它們換成黃金珠寶,便于隱藏和攜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