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中再經揚州,馬可決定在此休整兩天,再說天寒地凍,行路不便。這天,馬可正獨自坐在驛館內,他打算把這次沿途看到的基督教情況好好整理一下。屋內靜悄悄的,只有兩根粗大的蠟燭在無言地燃燒着,窗縫中鑽進來的一縷寒風吹得燭光搖曳不定。馬可搓了搓冰涼的雙手,正準備繼續寫下去。
突然,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巴哈丁猛地推門闖了進來,「大人,快到衙門去,達魯花赤命人請你速去,大汗聖旨已到。」馬可心裡一驚,大汗如此着急,必定有什麼要事。馬可急忙起身,隨來人趕往官邸。
官邸內,達魯花赤和特使早已在等候他的到來。見馬可踏進房門,特使立刻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拿起案上黃綾小盒內的聖旨,打開,用一種沒有任何變化的聲調念道:「馬可接旨。」馬可趕忙雙膝跪倒,「命馬可為揚州總管,在最快的時間內督造海船,以備征日之用,不得有誤,欽此!」「謝皇上天恩。」馬可一陣驚喜,沒想到大汗會如此重用自己,看樣子自己的報告,大汗是極為賞識的。
馬可站起身來,向特使道了辛苦。達魯花赤笑着說:「能與馬可大人共事是我的榮幸。我馬上為你找一處房子安頓下來,有什麼要我辦的,儘管說好了。」達魯花赤的熱情讓馬可深為感動。
馬可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了信心,但現實和他想象的恰好相反。揚州一帶沒有足夠的木材造船,這就需要從別處調運;建造數目不小的船隻,要征發大量的民夫,所花費的金錢是可想而知的。馬可總以為有如此之多的稅金,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他除了處理必要的公務外,常常親自到工地去察看,直到有一天偶爾發生的事,使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產生了懷疑。
那是一個秋日的上午,馬可帶著巴哈丁去附近的村莊散步。他發現這裡的村民似乎對他很不友好,甚至是敵視。馬可命巴哈丁找來當地的裡正詢問情況,裡正告訴他,可能是百姓以為他們是收稅的,馬可想想也有道理,這世界上沒什麼人喜歡收稅的人。可他好像覺得裡正吱吱唔唔的話語裡隱藏着什麼,馬可儘可能和顏悅色地說話,以安撫這位戰戰兢兢的裡正,總算裡正相信了眼前這位高鼻深目的大官是個好人,一股腦地發泄着心中的怨氣。
「大人,造船備軍需要多少錢哪,平時稅收就沒停過,現在要人上哪裡去弄錢?完不成就把人抓起來坐牢。」裡正用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座低矮的破草屋,「看到那房子沒有,原先和和美美的一家人,男的坐牢,女的上吊,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怎麼活下去?」「這次附加的稅好像不太高嗎?」馬可很奇怪。
「朝廷也許定的不高,可層層加稅,中飽私囊。再加上『鼠耗』、『分例』,交的比正額都多。」
「你們為什麼不告這些貪官?」馬可非常氣憤。
「上哪兒告?我看大人恐怕才來,見多了你也不奇怪了。」裡正憤憤然地說著。
馬可對這一切極為震驚,他又另外到四鄉去巡視,發現有的地方情形更糟,百姓民不聊生以致群情激憤,而下面的官吏們不顧百姓死活,拚命搜刮錢財。馬可決定立刻去找揚州的達魯花赤,要求他嚴厲約束下屬。可是,平日彬彬有禮的達魯花赤對他的提議不屑一顧。後來馬可才明白,原來這些民脂民膏也有這位大人一份。
馬可決定親自去找行省平章政事忽辛,向他報告情況,要求儘可能減輕賦稅。
忽辛的年紀並不比馬可大多少,卻已是封疆大吏,他竭力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認認真真地聽了馬可的報告。「太不像話。」忽辛拍案大怒,「此事一定要嚴辦。搜刮錢財,搶佔土地,就不怕激成民變。
大汗寬仁為本,減免了南宋經制、總制一百多項苛捐雜稅,就是要休養生息。也怪我平日政務繁忙,失于督察。這樣吧,你也回去,我來處理此事。」
馬可深為忽辛的剛正不阿所感動,重新又鼓起了自己的信心。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一切依舊,只是馬可的處境變得越來越艱難。
官吏們開始對他的命令陽奉陰違,趾高氣揚的達魯花赤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很多本該他職權範圍內的事情,不再讓他負責,所有的一切都讓他百思不得其解。馬可心中苦悶極了,他想拚命工作,但督促過緊,民夫更為淒苦;放任不管,又何以對得起大汗的重託。馬可左右為難,有時真想一走了之。
為了排遣胸中的煩惱,馬可向忽辛告假,再赴杭州,但是秀美的西湖風光並不能將他解脫出來。
二年多後,船隻和所需的軍需物資大致準備完畢,馬可鬆了一口氣。
既然已經交差,別的事又管不了,乾脆放浪山水,萬事不問。
1281年的秋天,中書省的一紙公文召回了馬可,他離開了任職三年的揚州城。和上任時相反,臨行之際,沒有人為他送行,忽辛對他的登門辭別也避而不見。
枯藤老樹,寒鴉孤鳴,幾片落葉在淒涼的秋風中飛舞,馬可迴首凝望着這座古城,百感交集。
第七章 血腥的宮廷之夜「馬可大人!」馬可剛回家還沒站穩腳跟,外面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馬可大人,阿合馬大人請你立即到他府上去。」來人進來後還是氣喘未定。
馬可辭別了父親和叔叔,隨來人趕到了中書省平章政事阿合馬的豪華住宅。
阿合馬坐在椅子上悠閒地品着茶,身後站着兩位渾身綾羅綢緞的美貌侍女,阿合馬見馬可進來,微笑着站起身來表示歡迎。馬可行禮已畢,在旁邊的椅子上悄然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