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回答他一樣,一些黃道僧正在竭盡全力使天氣好轉。他們頭戴尖頂帽,上插鷹的翎毛,脖子上掛的小鏡和護符在胸前搖晃着。他們圍成圓圈,有節奏地走動着,一面敲着他們的金屬鼓。時而,其中有些人發瘋似地蹦跳着,好像想用拳頭去敲擊烏雲,好將它們驅散。
奇怪的是,烏雲真的給一陣和風吹散了,整個夏宮又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中。
這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後來馬可又屢次見到這種要天下雨或停雨的儀式,他聽人說這是喇嘛黃教的密傳氣功,神驗無比。馬可暗自嘀咕,這些人如果在威尼斯,必定會被法庭當作巫公抓起來,用文火烤死。
但耶穌基督不就因為顯示出類似於此的神蹟而被人確定是上帝之子嗎?
馬可不敢往下想,他決不能褻瀆神靈。
後來,他發現這些黃道僧的法術並不是每次都靈驗,只要不成功,他們就利用忽必烈大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理隨便找個藉口搪塞過去。這一發現叫馬可鬆了一口氣,因為他不再會有信仰發生動搖這一檔子事兒。
皇帝起駕離宮的場面極為壯觀。數萬名禦林軍在前面開道或殿後,皇帝仍坐著他那氣勢威武、豪華舒適的象輦走在中間,皇后、嬪妃和太子、諸王、大臣坐著由馬、牛和氂牛駕的宮車跟在後面,有時則騎馬。
整個隊伍逶迤延伸數公里,連綿不斷。每經過一個州、府,縣以上的官員都要在地界處肅立道旁,恭迎皇帝臨幸。所經路線全有重兵把守,閒人不得靠近。
元代連接大都和上都的交通路線是最重要的陸路交通綫。馬可隨忽必烈汗走的是西路,這是蒙古國時期的驛道正路,被人稱為「孛老站道」,全長
1095里,大致先沿著今京包鐵路線至張家口,然後北上赴上都。在這條皇帝往來兩都之間的專道上,設有
24處「納鉢」,也就是一些固定的帳幕和房舍,供皇帝及其隨行人員使用。這條專道別說老百姓,就是有些終生為官的大臣也未必走過。
一走出現為內蒙的地帶,馬可發現一片迥然不同的景色。一望無際的茫茫草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田連阡陌,炊煙裊裊。農夫在耕地,有的在放牧小群的牛羊,綠樹蔭蔽的房舍前,孩子們在嬉戲,老人在編筐補衣。與草原的粗獷和遼闊相比,這又是一種較為精緻的田園風光。
天漸漸地黑了,所有的宮車都點起了燈籠,有大紅燈籠,還有用白色燈罩的銀燈,真是「燭炬千籠列火城」,煞是好看,就在這晚,馬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一條灰龍和一條火龍交織爭鬥在一起,最後火龍掙脫了灰龍的纏繞,騰空飛去。
在雄偉壯麗的大都面前,上都簡直不值一提。馬可無法想像一座城市居然會如此之大。從一進城開始,馬可就只恨爹媽少給了他一雙眼睛。
巍然聳立的城門、筆直寬敞的街道、美麗多姿的鐘樓和鼓樓,一切都讓馬可為之痴迷。道旁擠滿了歡迎大汗北巡歸來的人群,絃歌之聲,不絶于耳,無數的士兵面向人群排成一行維持着秩序。這萬眾歡慶的場面讓馬可熱血沸騰。
大都的南部中心是皇城,大汗的皇宮。那是一座驚人宏偉的高地堡壘一般的宮殿,四周建築着高大、牢固的厚牆,每一面牆長達一里。在四面牆角上,各立着一座華美的角樓,用做武器庫。忽必烈的大隊人馬行進皇城正南面時,馬可看見前面有五座高大的紅色城門。
中間一座是專供忽必烈本人進出的。衛兵們轉動着巨大的門軸,吱吱呀呀地向裡打開。
馬可和其他怯薛一溜風從門中進了皇城,馬可恍若置身于另一個世界。它和城牆外對比,大有天壤之別。雄偉、華麗而高大的屋頂全是金色的琉璃瓦鋪成,鎸鏤龍鳳飛驤之狀,光耀溢目。金釘朱戶,畫棟雕欄,牆壁都是大理石砌成的,閃閃發光。
禦花園內只見喬松修竹,蒼翠蔽天,層巒奇岫,靜窈縈深。太液池中紅荷點點,岸邊假山奇巧多姿,池前是一座森森華堂,堂前擺滿了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玉桂、紅蕉等馬可從未見過的花木,只覺得馨意襲人,清芬滿殿。由於只有萬民之上的大汗才有權力使用鮮艷的顏色,所以城外的房子通通刷成灰色。相形之下,皇城色彩艷麗,使人目眩神搖。
「上帝啊,我是不是到了天堂了?」馬可在胸口畫起了十字。
在這裡,已看不到一個新崛起的遊牧民族的草率和粗陋,看到的是上千年文明沉澱的精髓和多民族文化的融合——至于這一點,馬可住的時間長了才慢慢體味到。
大明殿擠滿了王公貴族、文武百官。人人都服飾華麗,保持肅靜。
這在熱烈歡呼之後,氣氛顯得有點壓抑。
朝廷第一權臣阿合馬出現了。他畢恭畢敬地向端坐在寶座的忽必烈跪拜下去。馬可注意到他身材高大、瘦削,氣宇軒昂,帶有土耳其人的明顯特徵。馬可奇怪地發現坐在忽必烈汗下首的真金太子緊皺眉頭,一臉不悅之色。
因為尼可羅和馬飛阿從未來過大都,一來到此地後,他倆就開始忙着找房子。一時半會兒買不到中意的,他們便租了「系官房舍」,即官府掌握的房屋。馬可由於在宮中當差,就暫住在驛館。
勞累了一天的馬可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準備回到房間倒頭就睡,做個美夢。可他一掀帳子,發現一女子坐在他的床上,着實嚇了一跳。
他以為自己走錯了門,連忙道歉,準備退出房間,誰知那盛裝女子撲哧一笑,上前輓住他的胳膊,告訴他這就是他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