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而無味的菜餚終於被送進了口中,姑父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努力作出很莊重威嚴的樣子。
「馬可,你今年
15歲了,總不能整天在河裡玩耍,在廣場上廝混吧。我們也不可能養你一輩子,該為自己的將來作作打算了。」姑父慢條斯理地說著。
「是呀”,姑姑總是迫不及待地插話,“你這樣游手好閒,無所事事,怎麼行啊。說起來我們馬可家在這裡也算是有點地位的,你曾祖父當過威尼斯的參政官,你祖父安德烈·波羅也是個品行高尚、受人尊敬的紳士。你父親和叔叔出門在外,杳無音信,教育你的重任只好由我們來承擔,我們要對得起你已經去世的母親。」
姑姑這番語重心長的話,也許像禱告一樣說了不知多少遍,每次她一開口,馬可就知道下句說什麼。
每逢這種場合,馬可總是以沉默對待,耐心地等待着嘮叨的結束,然後飛快地躲到小臥室裡去。
臥室是正方形的,天花板很高。灰泥牆上掛着幾幅花卉和漁獵的掛軸畫。遠處的屋角放著一個舊的大柜子,這是他母親生前用的,在姑姑一家搬進來時,他把柜子挪進了自己睡的房間,儘管姑姑幾次要把這破舊的柜子扔掉,他堅決不同意。只要他心情鬱悶時,望着這柜子,望着柜子上放著的一幅眼睛狹長的拜占廷式的聖母瑪利亞和聖嬰的聖像就彷彿覺得母親在他身邊。
馬可和衣躺在床上,雙手枕在頭下,看著發黑的天花板,心裡暗暗想,我決不會按照姑父他們為自己安排的路走下去。我要學航海,我一定要去遙遠的東方,去尋找我的父親。他們也許被熱那亞人或者是韃靼人關起來了,我會去解救他們的。馬可一邊想著,一邊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嘰嘰喳喳的小鳥喚醒了馬可。他睜開雙眼,朝陽透過窗戶映在牆上,窗帘在晨風中歡快地跳躍着。馬可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悄悄地打開房門,姑父正在院裡忙着什麼,姑姑照例去打水了。他一溜煙地跑進廚房,抓起一塊麵包塞進懷裡,以最快的速度跑出門去,他要到菲亞家去,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等着去做呢。
菲亞的家就在運河邊,僻靜而又交通方便。菲亞的父親忠厚而好客,他是個小店主,閒來無事常出海捕點魚。在菲亞家中,馬可覺得渾身上下哪兒都透着一股自在。
菲亞一個人坐在餐桌旁。正在悶頭大嚼。馬可冷不丁的一喊,嚇得他一愣,滿嘴的麵包差點沒把他噎得背過氣去。
「你家裡人呢?」馬可東瞧瞧西望望。
「一睜眼就剩我一個,不知道。」菲亞含糊不清地說。
兩人三下兩下把麵包塞進嘴裡,抱起水罐猛灌了幾口水,把房門一關,跑到了河邊一座小木屋裡。
這是菲亞家的雜屋,裡面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牆角靠着幾把櫓,破爛的風帆布散落在地上,牆上掛着一張漁網。靠東牆邊,放著一條小船。這十幾天來,他們一直躲在這裡修船。他們準備用這條小船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周游威尼斯。
「哎,馬可,聽我爸爸說,在東方什麼古怪事兒都有,聽說有長着狗腦袋的人,說起話來像狗叫一樣。還有一種鳥巨大無比,能把大象抓起來活活摔死。」菲亞指手畫腳地說著。
「真的?這可能嗎?」馬可吃驚地問。
「怎麼不是真的,是后街的老頭比亞諾說的,他前不久出海回來了。」菲亞一臉的正經樣。
「別管是真的假的了,等我們修好了小船,練好了航海術,以後咱們自己去看看」。馬可頭也不抬地繼續往船底的縫隙中塞上麻絲,塗滿油泥。
小船終於修完了,兩人拍拍手上的灰,得意揚揚地欣賞起自己的傑作來。馬可抱起一捆木棍,把它等距離地放在地上,一直延伸到河邊。
兩人把小船一點點挪上木棍,向河邊慢慢推進。「撲通」一聲,小船下水了,濺起的水花沾濕了他們的衣襟。
很快,船上豎起了小小的桅杆。掛上了風帆,裝上了船舵和櫓。菲亞扛着兩根釣魚桿爬上船,馬可緊隨其後。
太陽高高地懸在天空中,和風陣陣,片片金光在河面上閃動,小船緩緩地駛離了碼頭。馬可坐在船尾掌着舵,菲亞蹲在艙裡理着纜繩。威尼斯,這座亞得里亞海西北岸的重要港口,它的市區就建在離陸地
4公里的海湖中,
100多個小島,
177條水道,蜿蜒曲折,如同迷宮一般,馬可和菲亞這次準備好好地探訪一下威尼斯。
小船沿著河道悠悠地向前駛去。兩岸大大小小的房屋形態各異,令人目不暇接。窗檯上的紅花綠草,靜靜地開着;從窗戶裡時而飄出陣陣歡聲笑語。
威尼斯,幸福而安詳。
馬可和菲亞憧憬着未來,彷彿自己在率領着船隊縱橫于茫茫大海上。正得意着,就聽一聲響,船撞到了什麼地方,隨後又傳來一聲慘叫,兩人急忙從夢境中醒來,睜眼一看,糟了,光顧自我陶醉,過橋轉彎時忘了吆喝,不但把對面的船舵削去了一塊,還把船上的人也給撞進了河裡。
落水的人費力地爬上自己的船,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狠狠瞪着馬可他們。馬可和菲亞心裡暗暗叫苦,怎麼就這麼巧,偏偏把雅波神父給撞進了河裡,這下回家,屁股上那頓清脆的板子是逃不掉了。
兩人一面向神父畢恭畢敬地鞠躬,一面掉轉船頭準備溜走。神父正打算狠狠教訓他們一頓,可
4月的威尼斯,還帶著一絲涼意,細風輕吹,把神父嘴裡即將迸出來的怒火變成了一聲大噴嚏,馬可和菲亞搖着櫓把着帆,沒命地往回跑,剛纔那股英雄出征的豪氣早就被神父嚇到了爪哇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