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正在酒酣之時,又聽有人報說:「燈船又來了!」六人復憑欄觀看,見船上吹打的比眾不同,歌唱的較常大異,船頭立着一人,望着水榭緩緩而來。昆生說:「你看那船上象些老白相,我們須仔細領略。」只見船頭一人,抬頭向水榭上一望,說:「丁家河房,為何此時尚有燈?大小廝們,快去看有何人?」小廝上岸一看,回報說:「燈籠上寫着:『復社會文,閒人免進』八字。」那人在船頭上一聞「復社」二字,即使歇了笙歌,滅了燈火,悄悄撐船遠避而去。眾人見好三座燈船,「不知何故滅燈、息歌,悄然而去?快着人看來!」敬亭說:「不必去看,我老眼雖昏,早已看真,那個鬍子便是阮大鋮,他買舟載歌,不敢早出,恐有人輕薄他,故半夜方敢出遊。今見三位相公在此飲酒,不敢近前,故此悄避而去耳!」昆生說:「我說歌吹比眾不同!」定生說:「好大膽!這貢院前也許他來混游?」次尾即欲下榭,趕上采他鬍子。朝宗攔住次尾,說:「他既迴避,我們也不必為已甚之行,且船已遠去,丟開手罷!」次尾忿忿而止,說:「便宜了這狗子!」香君見天色太晚,對眾人說:「夜色已深,大家散罷!」敬亭說:「香君姐想媽媽了,我們送他回去。」遂同昆生、朝宗、香君辭了定生、次尾,下船搖櫓而去。陳吳二人亦各回寓。正是:
樓台下去遊人盡,小舟留得一家春。
不知後事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回 阻就糧朝宗修札 寄勸書敬亭投轅
卻說侯朝宗有一故友,姓左名良玉,當年是父親麾下之將,家在遼陽,世為都司,只因得罪罷職,補糧武昌。幸遇軍門侯恂,拔于走卒,命為戰將,不到一年,即拜總兵之職。南征北討,功加侯爵,強兵壯馬,列鎮襄陽。只因李自成擾亂,以致朝廷空虞,三軍缺糧,支銷乏策。又見三軍餓極,各有欲變之勢,遂有就糧南京之意,撤兵漢口之心,但恐未奉明旨,形跡可疑,因此不敢驟行。只得日夜撫卹,暫慰軍心。然就糧雖未即行,而傳言早以飛聞南京,文武官員聞知,莫不膽顫心驚。有一人司馬熊明遇,久聞左良玉曾在侯恂麾下,見侯恂之子侯朝宗現在南京寄寓,意欲托朝宗修書勸阻東下。知楊龍友與朝宗有舊,遂着龍友來尋朝宗,央他修書。
龍友承熊司馬之命前來求書,尋至寓所,不見朝宗。一路問來,知他在柳敬亭家中聽說平話,遂來敬亭家中尋問,至門首下馬,徑入,見敬亭手執鼓板在那裡演說平活,朝宗坐在一旁細細恭聽,遂高聲說:「目下是甚麼時候,還在此聽說平話?」朝宗不知何故,急問曰:「龍老,為何在此驚慌?」龍友說:「你還不知麼?如今左良玉領兵東下,要搶南京,且有窺伺北京之意,合城失措。即本兵熊明遇亦束手無策,知小弟與兄是好友,故托弟前來懇求,聞得尊翁老先生乃寧南侯之恩師,若肯發一手諭,必能退卻,不知世兄主意如何?」朝宗說:「這樣好事,怎肯不做?只是家父罷政林泉,縱肯發書,未必有濟,況往返二、二千里,何以解目下之危?」龍友說:「吾兄素稱豪俠,當此國家大事,豈忍坐視?何不代寫一書,且救目前,另日稟知尊翁,料不見責!」朝宗聞言,欣然說道:「這應急囗便,倒也可行。俟弟回家,大家商議。」龍友促之曰:「事不宜遲,即刻發書尚恐不及,那裡等的商量?」朝宗遂命敬亭尋一花箋,即時修起一封阻書,遞與龍友說:「可再着熊司馬改正好段。」龍友說:「不必改正,待我說與他知道就是。但書是有了,投遞之人,必須一妥老誠者方可。」朝宗說:「投書人原是要緊的,那裡有這樣人?」二人正在尋思投書之時,忽敬亭立起身來,向二人高聲說:「楊老爺、侯相公,你二位不必作難,待老柳走一遭何如?」龍友欣然曰:「敬老肯去是極妙的,事不可緩,你可速備行李,我回去,即送盤費過來,今夜務必出城才好。」三人一拱而別,有一詞說那柳麻子英俠,詞曰:
一封書,權宜代,仗柳生,舌尖口快,阻回那,莽元帥。萬馬晨鐘,保住這好江城,三山囗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