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曰:「若朕言非,卿等當須庭論,如何入則順旨,退有不從?昔舜語禹:汝無面從,退有後言。其卿等之謂乎?」
尋以禧長兼太尉公。後高祖幸禧第,謂司空穆亮、仆射李沖曰:「既有天地,又有君臣,太尉位居台鉉,在塚宰之上,三槐九棘,不可久空。元弟禧雖在事不長,而戚連皇極,且長兼太尉,以和飪鼎。朕常恐君有空授之名,臣貽彼己之刺。今幸其宅,徒屈二賓,良以為愧。」
高祖有事于方澤,質明,群臣問起居。高祖曰:「昨日方澤,殊自大暑,遇天雲廕密,行人差得無弊。」
禧對曰:「陛下德感天地,故雲物凝彩,雖復雨師氵麗掃,風伯清塵,豈過于此!」高祖曰:「伊雒南北之中,此乃天地氤氳,陰陽風雨之所交會,自然之應,非寡德所能致此。」
高祖篤于兄弟,以禧次長,禮遇優隆,然亦知其性貪,每加切誡,雖當時遵奉,而終不改操。禧表曰:「國朝偃武崇文,偏舍來久,州鎮兵人,或有雄勇,不閒武藝。今取歲暮之暇,番上之日,訓其兵法。弓矢干槊,三分並教,使人閒其能,臨事無闕。」
詔曰:「雖雲教武,未練其方,既逼北行,卒聞教武,脫生群惑,且可停之。」
後從平漢陽,以克南陽之勛,加侍中,正太尉。
及高祖崩,禧受遺輔政。雖為宰輔之首,而從容推委,無所是非,而潛受賄賂,陰為威惠者,禧特甚焉。
是年,八座奏增邑千戶,世宗從之,固辭不受。禧性驕奢,貪淫財色,姬妾數十,意尚不已,衣被綉綺,車乘鮮麗,猶遠有簡娉,以恣其情。由是昧求貨賄,奴婢千數,田業鹽鐵遍于遠近,臣吏僮隷,相繼經營。世宗頗惡之。
景明二年春,禧等為將礿祭入齋,世宗詔領軍于烈,率左右召禧等入于光極殿。詔曰:「恪雖寡昧,忝承寶曆,比纏尪疹,實憑諸父,苟延視息,奄涉三齡。父等歸遜慇勤,今便親攝百揆,且還府司,當別處分。」
尋詔曰:「朕以寡昧,夙罹閔凶,憂煢在疚,罔知攸濟。實賴先帝聖德,遺澤所覃,宰輔忠賢,劬勞王室,用能撫和上下,肅清內外。乃式遵復子,歸政告遜,辭理懇至,邈然難奪。便當勵茲空乏,親覽機務。王尊惟元叔,道性淵凝,可進位太保,領太尉;司空北海王季父英明,聲略茂舉,可大將軍、錄尚書事。」
世宗既覽政,禧意不安。而其國齊帥劉小苟,每稱左右言欲誅禧。禧聞而嘆曰:「我不負心,天家豈應如此!」由是常懷憂懼。加以趙脩專寵,王公罕得進見。禧遂與其妃兄兼給事黃門侍郎李伯尚謀反。時世宗幸小平津,禧在城西小宅。初欲勒兵直入金墉,眾懷沮異,禧心因緩。自旦達晡,計不能決,遂約不泄而散。武興王楊集始出便馳告,而禧意不疑。乃與臣妾向匯池別墅,遣小苟奉啟,雲「檢行田牧」。小苟至邙嶺,已逢軍人,怪小苟赤衣,將欲殺害。小苟困迫,言欲告反,乃緩之。
禧是夜宿于洪池,大風暴雨,拔樹折木。禧不知事露。其夜,或說禧曰:「殿下集眾圖事,見意而停,恐必漏泄,今夕何宜自寬。恐危禍將至。」
禧曰:「有此軀命,應知自惜,豈待人言。」
又說曰:「殿下兒婦已渡河,兩頭不相知,今俯眉自安,不其危乎!」禧曰:「初遣去日,今如行人渡河,聽我動靜。我久已遣人追之,計今應還。」
而尹仵期與禧長子通已入河內郡,列兵仗,放囚徒。而將士所在追禧。禧自洪池東南走,僮仆不過數人,左右從禧者,唯兼防閣尹龍虎。禧憂迫不知所為,謂龍虎曰:「吾憒憒不能堪,試作一謎,當思解之,以釋毒悶。」
龍虎欻憶舊謎云:「眠則俱眠,起則俱起,貪如豺狼,臓不入己。」
都不有心于規刺也。禧亦不以為諷己,因解之曰:「此是眼也。」
而龍虎謂之是箸。渡洛水,至柏谷塢,從者唯禧二舅及龍虎而已。顧謂龍虎曰:「凡夫尚有節義,相為取死,汝可勉心,作與太尉公同死計。」
龍虎曰:「龍虎東野常人,遭殿下寬明,接處左右。今屬危難,恨無遠計匡濟聖躬,若與殿下同命,雖死猶生。」
俄而禧被擒獲,送華林都亭。世宗親問事源,著千斤鎖格龍虎,羽林掌衛之。
初,高祖閒宴,從容言于禧等:「我後子孫,邂逅不逮,汝等觀望輔取之理,無令他人有也。」
禧臨盡,雖言不次第,猶尚泣涕,追述先旨,然畏迫喪志,不能慷慨有所感激也。及與諸妹公主等訣,言及一二愛妾。公主哭且罵之云:「坐多取此婢輩,貪逐財物,畏罪作反,致今日之事,何復囑問此等!」禧愧而無言,遂賜死私第。其宮人歌曰:「可憐咸陽王,奈何作事誤。金床玉幾不能眠,夜蹋霜與露。洛水湛湛彌岸長,行人那得渡?」其歌遂流至江表,北人在南者,雖富貴,絃管奏之,莫不灑泣。同謀誅斬者數十人,潛瘞禧于北邙。絶其諸子屬籍。禧之諸女,微給資產奴婢,自余家財,悉以分賚高肇、趙脩二家。其餘賜內外百官,逮于流外,多者百餘匹,下至十匹。于後,禧諸子每乏衣食,獨彭城王勰歲中再三賑給之。
禧有子八人。
長子通,字曇和。竊入河內,太守陸琇初與通情,既聞禧敗,乃殺之。
通弟翼,字仲和。後會赦,詣闕上書,求葬其父。頻年泣請,世宗不許。翼乃與弟昌、曄奔于蕭衍。翼與昌,申屠氏出。曄,李妃所生也。翼容貌魁壯,風制可觀,衍甚重之,封為咸陽王。翼讓其嫡弟曄,衍不許。後以為信武將軍、青冀二州刺史,鎮鬱州。翼謀舉州入國,為衍所移。昌為衍直閣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