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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 17 /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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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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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是不是多出個財產繼承人,叫你不高興了?」「哎喲,你居然認為我有這種私念,真不害臊!」阿爾卡季忽然說,「我認為父親不對,是從另一觀點說的。我認為他應該和她正式結婚。」

「嘿,瞧你多寬宏大量!你如此看重結婚這樣的形式,我可沒料到,」巴扎羅夫平靜地說。


  

他倆走了幾步都沒作聲。

「我已看過你父親經營的農場,」巴扎羅夫又道,「牲畜沒有生氣,馬匹瘦骨嶙峋,房子也是東倒西歪的,僱工懶得沒法說,只是總管這傢伙是笨蛋還是騙子,一時難定。」

「你今兒是專挑刺兒來了,葉夫根尼·瓦西里伊奇。」

「你那些所謂真心實意的農民其實在哄騙你父親。你知不知道有句俗話?『俄羅斯的農民連上帝也會吞下肚于。』」「現在我倒同意我伯父的觀點了,」阿爾卡季道,「你把俄羅斯農民說得那麼壞。」

「那有什麼大不了!俄羅斯人就是會自己糟蹋自己。重要的是二二得四,來實的,其餘的一分不值。」

「大自然也一文不值?」阿爾卡季凝視着夕陽下絢麗多姿的田野說。

「值不值錢,取決於從哪個角度看它。大自然不是宮闕寶殿,而是一個工場,人是工人。」

這時從屋裡傳來悠揚的大提琴聲,不知誰在充滿感情地演奏,雖然指法不太熟練。那是舒伯特的期待曲,蜜一樣的旋律在空中蕩漾。

「誰在演奏?」巴扎羅夫問。

「我父親。」

「你父親拉大提琴?」「是的。」

「他多大歲數了?」「四十四。」

巴扎羅夫忽地笑出了聲來。

「你笑什麼呀?」「多麼可愛!一個已經四十四歲的人,Pater familias①,住在僻邑小鄉拉他的大提琴!」巴扎羅夫還在笑,阿爾卡季雖百般崇拜他的老師,這一次卻一笑沒有笑。

十兩個星期過去了,瑪麗伊諾的生活仍如往常一樣,阿爾卡季在閒蕩,巴扎羅夫在工作。家中的人對巴扎羅夫已經習慣,習慣於他那隨隨便便的舉止,有點兒複雜、不大連貫的說話,尤其費多西婭與他更熟,甚至有天夜裡差人叫醒他,說是米佳的腳突發痙攣,請他治一治。巴扎羅夫像平常那樣半開着玩笑,半打着呵欠,在她那裡坐了約摸有兩個小時。相反,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打從心眼裡恨這巴扎羅夫,認為他自高自大,流氣十足,厚顏寡恥,是個賤民。他懷疑巴扎羅夫對他不尊重,瞧不起——瞧不起帕維爾·基爾薩諾夫!說到尼古拉·彼得羅維奇,乾脆懼怕這個年輕的「虛無主義者」,他拿不準這人是否能對阿爾卡季起好的作用,不過他願意聽他發表議論,願意看他做物理和化學實驗。巴扎羅夫隨身帶來了一架顯微鏡,在鏡頭下一忙就是幾個小時。仆役對他几乎都有好感,儘管有時要挨他的取笑,他們覺得這人不是老爺,而是自己人。杜尼亞莎一見巴扎羅夫就眉開眼笑,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總像「雌鵪鶉」般深情地斜睇一眼。彼得算得是個極自愛卻又極愚蠢的人了,他之令人崇敬就在於他前額堆着一條條波紋,見人彬彬有禮,讀書按一個個音節拼讀,常用刷子刷他的禮服——就是這麼個人,只消巴扎羅夫一開始注意他,便似雨過天晴般仰起嘿然笑臉。宅中僕人的孩子們像群小狗一樣尾隨在「代(大)夫」後面。只普羅科菲伊奇老頭不喜歡,繃著臉兒給他上菜,稱他是「屠夫」、「滑頭」並使人相信,他那連鬢鬍子活脫像野豬林中的野豬。按貴族稟性而論,普羅科菲伊奇無遜于帕維爾·彼得羅維奇。

一年中最好的日子來到了,六月初旬的天氣冷暖宜人。遠處又流行起了霍亂病,但×縣居民已不以為奇。巴扎羅夫每天早早起床出門,走上兩俄裡、三俄裡,不是去散步,——他不喜歡無目的的閒逛,——而是去採集藥草和昆蟲標本。有時他還帶上阿爾卡季,歸途中常常和他爭論。阿爾卡季的話比他多,但沒有一次不敗在他手下。

有一次,兩人在外耽擱久了,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出門去迎接,走到花園時聽到涼亭一側急促的腳步聲和兩個年輕人的說話聲音。

「你還不夠瞭解我的父親,」那是阿爾卡季在說。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忙閃進暗處。

「你父親是好人,」巴扎羅夫說,「但他已經落後於時代,他的戲唱完了。」


  

尼古拉側耳細聽..沒聽見阿爾卡季回答。

「落後於時代」的人站了兩分鐘,一動不動,後來拖着腳一步一步往回走。

「我已是第三天見他捧着普希金的書,」巴扎羅夫仍在繼續發表他的見解。「你不妨向他解釋,看那玩意兒一無用處。他不是孩子,早該拋掉這些沒用的東西,在當今時代還作浪漫主義者!你讓他看些實用的吧。」

「給他看些什麼呢?」阿爾卡季問。

「最初不妨看比尤赫內爾的《Stoff und Kraft》①。」

「我也這樣想,」阿爾卡季欣然答道,「《St0ff und Kraft》語言通俗易懂。」

那天午飯後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坐在他哥哥的書房裡說:「你我都已落伍,我們的戲唱完了,沒有什麼好辯解的了,巴扎羅夫說得對。但使我傷心的是,正是現在,當我力圖和阿爾卡季走在一起,與他緊密相處的時候,不料我落在後面,他走到前面去了,我們已不能相互理解。」

「為什麼說他走到前面去了?他和我們就有這麼大的差距嗎?」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聽了很不耐煩。「這全是虛無主義先生灌輸給他的謬論。我討厭這個醫生,據我看,他不過是騙人錢財的江湖郎中。我確信他只會解剖幾隻青蛙,物理學懂不了多少。」

「不,哥哥,別這麼說,巴扎羅夫是位能幹而又知識廣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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