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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 12 /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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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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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好哇,依我看,你真是個十足的虛無主義者!」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暗暗想。「但無論如何,請允許我遇到問題時向您討教,」他說,「現在,哥哥,我們該去找總管商談事務了。」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站了起來。


  

「是呀,」他誰也不看地說,「在農村住了五年,離開了那些才智非凡的人,快成庸才了!你努力不把過去所學遺忘,但人家說你學的是一堆廢物,時興的人早不弄這種無聊東西了,你不過是個背時的老頑固。有什麼法子呢!看來年輕人比我們聰明得多。」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慢慢轉過身走了,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跟在他後面。

「怎麼,他在你們這兒總是這樣嗎?」兄弟倆走後,門剛關上,巴扎羅夫便問阿爾卡季,口氣冷冷的。

「我說,葉夫根尼,你對他太不客氣了,」阿爾卡季回答,「把他得罪了。」

“對這些縣邑貴族我難道要去恭維不成?妄自尊大,目空一切,虛張聲勢!既然如此,就該留在彼得堡上流社會的圈子裡..得了,願主保佑他。

我今天捕到一種稀有的水生甲蟲,Dytiscusmarginatus,你認得嗎?待會兒我拿給你看。”

「我曾答應過給你講他的歷史,」阿爾卡季說。

「甲蟲的歷史嗎?」「別瞎扯,葉夫根尼,是說我伯父的歷史。你將看到他並非你所想象的那種人,他不應被嘲笑,而應得到同情。」

「我不想辯駁,但為什麼他這樣地使你感興趣呢?」「對人對事應該講公道,葉夫根尼。」

「由此你想作出什麼結論?」「不,且聽我說..」於是阿爾卡季講了他伯父的歷史。讀者可從下面的一章裡讀到。

七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基爾薩諾夫和他弟弟一樣,起初是在家裡受的教育,後來進了貴族士官學校。他自幼就長得漂亮,很自信,有點兒調皮和不討人嫌的小脾氣,贏得大家的喜歡。自當軍官之後,他几乎無處不在,而且處處受人青睞。他放任自己,甚至到了荒唐瞎胡閙的地步。但這反添了他幾分風采,女人們為他着迷,男人們稱他為紈袴子弟,卻暗地裡妒忌他。前面已說過,他和他弟弟住在一起,他真心地愛他的弟弟,雖則兩人大相逕庭。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走路帶跛,個兒小,神情有點兒憂鬱,長一雙不大的烏黑眼仁和一頭濃密的軟髮,顯得懶洋洋的,害怕社交,喜歡看書。但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沒有一個晚上閒在家裡,他那聰明和大膽是出了名的(他第一個把體操引進貴族青年圈子,使之成為一種時尚),至多隻讀過五六本法國小說,二十八歲時已升作上尉。然而,正當錦繡前程等待着他的時候,一切倏然改變了。

那時在彼得堡上流社會時常見到一位少婦,迄今尚未被人忘記,她就是P 公爵夫人。P 公爵夫人有個受過良好教養、彬彬有禮然則愚蠢的丈夫,但沒有孩子。她往往突然出國,又突然回到俄羅斯,生活方式非常奇特。她輕率、妖冶。為求某種滿足,甚至忘乎所以,跳舞可以跳到精疲力竭。她在她半明半暗的客廳裡招待年輕人,跟他們談笑風生,到了夜裡,卻又哭泣,祈禱,不得安寧,徹夜在房裡來回走動,痛苦地絞自己的手,或者獃坐不動,臉色蒼白而冷漠,靜靜地閲讀舊約中的詩篇。可是等到第二天白晝,她又成了貴族夫人,又出門訪客,又開始談笑聊天,像是尋覓得以消遣作樂的機會。她身段窈窕,穿著華麗,沉甸甸的、金子般的長辮直垂到膝蓋。不過,誰也不說她是個絶世佳人,她臉龐上要算眼睛是最美的了,但嫌小了些,而且是灰色的。然而她的眼神,沒法捉摸的眼神呀,卻那麼敏捷而深邃,有時大膽得好似隨心所欲,有時凝思到如同悒悒寡歡。她眼睛裡永遠有一種非同尋常的閃光,即使在她沒完沒了地閒聊的時候也是如此。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在一次舞會上遇到她,邀她跳了一組瑪祖爾卡舞,雖然跳舞時沒聽到她說一句正經話兒,還是熱烈地愛上了她。他是個常操勝券的人,這次也很快達到了目的。目的已達,激情卻未因此稍減,相反,他被牢牢地縛在這女人身上。這女人即使在她一旦捐獻便無法收回的清白時也還有某種寶貴的、深不可測的東西使人無法看穿。她心裡埋藏着什麼呢?——只有上帝知道!似乎她受制於一種神秘的、她自己無法與之抗爭的力量。這種力量隨意地戲弄她,使她那小小的腦袋擺脫不了覊絆。她的一舉一動都那麼地反常,唯一能引起她丈夫懷疑的信件卻是寫給她不太熟悉的男人的,而愛情反使她憂傷:對著她的意中人不笑,不閙,只是聽他說,向他投去困惑的目光。有時候,大半是猝發性地,由困惑轉而為冷漠,臉上出現死一般可怕的表情,她把自己反鎖在臥室裡,女仆將耳朵貼在鎖孔上方能聽得到她在吞聲哭泣。不止一次,基爾薩諾夫幽會過後回家,驟然感覺到心像被撕裂似的痛悔,而這種痛悔,通常只在遭到徹底失敗時方有。「我還想要什麼呢?」他問自己,心則在絞疼。

有一回他贈給她一隻刻有獅身人面的寶石戒指。

「這是什麼?」她問。「司芬克斯嗎?」「是的,」他答道。「這司芬克斯便是您。」

「我?」她徐徐抬起頭來,用她令人莫測的眼神瞧他,「這不是對我過獎了嗎?」她說,臉帶無名的微笑,眼睛看人時依舊那麼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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