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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多利亞終於明白了這一切,她感到自己個人的力量已無法與時代之潮流作你死我活之戰鬥,她只能是面對她不能贊成之事,她可以呼籲、抗議,甚至威脅,但最終她還得同意、支持。
她的政治態度在晚年發生了重大變化。她的固執與任性依然十分強大,但最後卻都為順從所代替。她樂於做一個象徵物,一個體面國家之擺設,因為這是她博取榮譽與尊嚴的惟一途徑了。她樂於四處巡視,她樂於在各種呈文上簽字,她樂於參加各式各樣的規模宏大的慶典。
正是在這些頻繁的露面中,她獲取了極大的虛榮。
有這樣一種說法:許多原先由國王承擔的簽署軍官委任狀的責任,早在維多利亞中年時即已經國會明令免除,而現在,維多利亞卻自願重新擔負起此義務。關於簽字,許多人也曾勸她用圖章代替,她總覺得不過癮而堅決拒絶,她甚至覺得親筆簽字仍不足以宣示其王者之氣魄。後來,一方面隨着公文的日益繁多,另一面也出於自身虛榮之需要,她同意公文只要通過她的口頭批准就行了。忠實的大臣在一邊高聲地宣讀公文,維多利亞雙眼微閉,似睡非睡,似聽非聽,末了,她不假思索,也用不着思索,一聲「照准」從她嘴裡發出,伴隨着一種滿足與愜意,在幽深的宮廷裡久久迴蕩。
王室與帝國對於榮耀、尊嚴的共同需要,使得後期的女王與內閣之間的合作十分的默契。內閣在名義上把女王抬得極高,而女王卻也樂得不去過多的干涉內閣的行動,她與索爾茲伯裡的愉快合作便是最好的證明。和梅爾本與迪斯累裡不同,女王與索爾茲伯裡在個人交結上沒有特別值得稱道的地方,但是,索爾茲伯裡的擴張政策正需要女王來凝固人心,女王也正是在索爾茲伯裡期間獲得極高的榮譽。即位
50周年與
60周年慶典把女王的尊嚴榮耀抬到了極點。
而女王對於索爾茲伯裡內閣的不干涉甚至是支持卻正使索爾茲伯裡在任期間的英國對外的殖民活動一帆風順,而國內也獲得了相對的繁榮與穩定。
二、細心的侍女們發現,女王帽子上與烏亮的飾物配在一起的紫色絨花一天一天地變大了。
對於時代精神與社會潮流的更其深入的理解,對於自身地位與作用的更其清醒認識,使維多利亞的個人生活也發生着深刻的變化。
少女時代的維多利亞原本活潑、開朗,後來大英帝國至尊的地位與尊嚴使她越來越趨于嚴肅端莊,特別是親王死後,她的嚴肅端莊裡更注入了一份陰冷的色調,她的爽朗的笑聲消逝在幽深的宮牆之內,她的華貴的服飾為樸素的黑色褶裙所替代,她的與表兄弟們在一起時的光彩照人的表情在面對唯唯諾諾、言聽計從的臣子們面前蕩然無存。她高高在上,她神秘莫測。
但是現在,當她悟透了在這樣的時代,即使是國王之尊嚴與榮譽也無需靠一本正經循規蹈矩之行為來支撐了。
維多利亞的人生觀念就這樣發生着巨大的變化。人們發現,自阿爾伯特死後留下的統治外觀正一點一滴地開始剝落。宮廷裡嚴格的守喪開始鬆懈了。以前,維多利亞外出,所乘坐的馬車都是嚴嚴實實的,馬車的窗帘只偶爾的被掀開一角,一張神秘的面孔探了出來,旋即窗帘又被放下,一切又被幽閉起來。
現在,女王乘坐的馬車改成了敞篷,新鮮的空氣隨處可聞,而臣民們也隨時可睹女王的尊容。
女王的穿著也越來越亮麗了,女王坐著敞篷馬車從園子裡駛過,細心的侍女們發現,每一次,女王的穿著都有新的變化,緊束的緊身褡使她肥胖的腰身不再那麼顯眼,而襯架撐起的滿張的裙子如波浪般飄動着,給人輕盈活潑的感覺,女王帽子上與烏亮的飾物佩在一起的紫色絨花也一天一天地變大了,變亮麗了,人們的記憶又被帶進了五六十年前維多利亞的少女時代。
紫色絨花在女王的頭頂開放,年邁的維多利亞越來越流露出一種和藹慈祥來。她的微笑曾一度是那樣難得地在那愁眉苦臉上一現
只是在遇到迪斯累裡時才偶爾一笑,如今正輕輕盈盈地從臉上盪開,那雙藍眼睛仍舊奕奕有神,只是更多的充滿了一股嫵媚與柔和,給所見者留下了難以忘懷的美好印象。對待侍嬪們再也很難聽到她的嚴厲的大聲訓斥了,她甚至成為了侍嬪們日常生活中熱情的知心人,她與她們的交往變得頻繁而平易。她的同情還延及宮中的仆傭,甚至于宮婢和尉役,她們都逐漸地成為了她細細的問候與深深掛念之對象。
當她們的心上人被派去國外或者他們的親戚諸如姑媽或者舅舅患了風濕病的時候,她也主動地去安慰他們,幫他們想辦法,甚至還送去一些藥物。
是的,她的生活態度是徹底地改變了,她一面高居寶座,一面又常常走下禦台,她明白這上上下下之間的內在聯繫。宮廷的生活一向是單調的,而長久侍立又總是令人疲倦之至,但是現在,單調、寂寞與疲勞已被女王的和藹問候與爽朗的笑聲所淹沒。侍嬪們懷着敬愛之心侍奉着主人,侍奉這位非凡之主人的光榮抹去了千種百種煩惱,她們自覺地在履行一種神奇的使命,她們忘卻了在溫莎那無盡的長廊裡已經站痛的雙腳,她們也忘卻了在巴莫羅的嚴寒中已經凍青了的裸露的兩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