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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維多利亞來說,她一生最輝煌的時刻莫過于
1897年她的登基
60周年的紀念慶典。由於索爾茲伯裡十年的統治,英帝國主義形勢相對緩和、繁榮。整個社會風尚又接近
19世紀中期也就是維多利亞鼎盛期的傳統,維多利亞在民眾中的地位日益提高,所以這一次慶典較之十年前的那次慶典更加隆重、熱烈。所有的殖民國家和地區都派出了重要人物前往倫敦參加慶典,
5萬左右來自「日不落帝國」每一個角落的軍隊組成一支壯麗、威武的儀仗隊。
軍人們簇擁着女王,盛裝華服,穿過斯特蘭德街和艦隊街到達聖保羅教堂。周圍人山人海,歡聲如雷。年老的臣民們回憶起
60年前那個年輕、美麗、嫻雅、充滿朝氣的姑娘;中年人的記憶裡也再現出那個與阿爾伯特一起出席萬國博覽會的那位風韻楚楚而又不失端莊的夫人,他們發現,時間對維多利亞外貌的改變如同對他們自己的改變一樣是巨大的,但這個女人身上所透露出來的勃勃的生氣,她的活力、她的誠意、她的驕傲與直率卻永遠沒有改變。而對於年輕一代來說,在那個老年婦人的身上,他們更感到一種神秘,一種誘人的神秘的魅力,他們一生下來就籠罩在這種神秘之氣氛中,那個女人讓他們崇拜、敬仰,人群中最狂熱的歡呼正是來自他們中間。
隊伍在聖保羅教堂前停了下來,
80歲高齡的維多利亞緩緩地下了車,朝教堂走去,對她來說,她的人生的旅途快要走到盡頭了,但是那個嚴肅精謹、野心勃勃的軍紀官與那個堅忍、頑強的薩克思·科堡的公主所給予她的那種堅定的步伐卻依然如故。她緩緩地、堅毅地朝着她的理想、她的輝煌之頂點走去。儘管她常常覺得她的地位與權力與她當初的理想相差甚遠,但是現在,這歡樂的場面讓她忘記了所有的不快。在這個時代,還有誰能享有她這樣的榮譽與尊嚴?
60年的寶座誰能與之匹敵?以後恐怕再也難找到與之相當之人了。
淚水湧出了她的眼眶,面對歡呼的人群,她一遍又一遍地反覆說道:他們對我太好了!他們太好了!
晚上她回到家裡,她得知除了在倫敦、英國其他各主要城市,乃至大英帝國殖民地的各個地方都在舉行慶典,她的感情再一次達到高潮。
當晚,她的答謝傳遍各地:「我衷心地感謝我所熱愛的人民,願上帝賜福於他們。」整個晚上,她都在向帝國各地發電報,感謝他們的慶賀。
她感覺自己如同一輪太陽,將自己的光輝——她的熱情,她的榮耀,她的權力灑遍「日不落帝國」的每一個角落……
第九章 大徹大悟一、大臣在一旁費力地讀着公文,女王雙眼微閉,似睡非睡,似聽非聽,然後一聲「照准」的批示從她嘴裡發出,平靜而愜意……也就在維多利亞在她的晚年不斷地贏得自己作為帝國之榮耀與尊嚴之同時,她對於她所處的這個時代的認識也逐漸地加深了,或者說,她晚年的東山再起本身就是她自己與這個對她來說極其反感的時代進行調和之產物。
早在親王在世的時候,有一件事就深深地觸動了她。激進而好事的帕麥斯頓曾被她和親王經過艱苦之鬥爭揮到一邊,當時,與他們站在一邊的約翰·拉塞爾首相曾稱帕麥斯頓「年事已高將不會再有多大的作為了」。可是幾年後,這個傢伙卻再度發跡,一舉成了英國的首相,而且,除了一次極短時間的中斷,他在這個位置上待了整整十年。帕麥斯頓的死灰復燃,使維多利亞大為不解,難道真是他個人有多麼大的能耐嗎?
顯然不是,帕麥斯頓當然是個能力非凡之人,但是在英國有這麼大能力的又何止一個帕麥斯頓?那麼,那個使帕麥斯頓成為「不倒翁」的理由是什麼呢?
直到她的晚年,在與格拉斯頓的較量中,她終於翻然悔悟。本書前面曾提到的兩件事使她極為尷尬卻又最終促使她對於這個時代,對於她個人與這個時代之關係有了新的理解。一件是關於愛爾蘭教會議案之處理,在她的加冕儀式上,她曾宣誓堅信愛爾蘭新教,而現在政府卻要廢除對愛爾蘭教教會之支持,按她個人的情感,她堅決反對此事,但是每次抗議與反對都使她感到勢單力孤,而最後她倒是不得不反過來力勸她的那些同道們有所節制。因為她感到廢除至尊,削弱貴族勢力,追求自由、平等正成為這個時代最激進最得人心之思想,她不得不斷地做出順應這個潮流之姿態,否則她連現在這樣的地位也無法維持下去。
正是出於同樣的考慮,在政府關於廢除鬻買銜位之呈文中,她幾經痛苦而終於同意簽字。
在她看來,時代越來越混亂,那種優雅的貴族紳士風度已蒼白無力。
她終於明白,這一潮流事實上從帕麥斯頓當權時就已經相當強大了。帕麥斯頓的最終勝利與其說是他個人能力與權術之勝利,不如說是他的主張與政策吻合了時代的節律,他不可戰勝。
現在是輪到維多利亞來做出自己的選擇了。在她的骨子裡,王權的榮耀與尊嚴神聖不可侵犯,而事實上,這種榮耀與尊嚴的保障——至高無上的權力——卻正在被自由主義運動一點一點的吞噬,這個時代、這個社會不能容忍權力過分集中的王權,但是,大英帝國這樣一個日不落帝國卻又需要一種精神的象徵以凝聚人心,而國王正是理想的象徵物。
這樣,在這個社會,作為國王的權力與榮耀尊嚴被徹底的分離,國王可以擁有榮耀與尊嚴而權力卻必須受到極大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