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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人相似的一幕也發生在她面對廢除鬻買銜位的一份正式備忘錄的時候。鬻買委任狀原是經過御准的,現在格拉斯頓打算廢除鬻買軍銜制度,而廢除鬻買銜位之敕令仍將由女王來簽署,維多利亞又一次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困境。內閣呈示的正式備忘錄已經擺在她的案前,她的選擇是,要麼欣然簽字,那麼她所極醉心的君權,哪怕是極其有限的君權將繼續得到承認;要麼拒絶簽字,那麼將面臨着激怒民眾最終被民眾掀下王座之風險。
維多利亞手中的御筆懸在空中遲遲不敢落筆,抖動的筆尖把女王的猶豫與痛苦昭示無遺。許久許久以後,又是在一聲哀嘆中,那支曾激揚文字的御筆終於在備忘錄下端之空白處寫上了女王的名字:亞歷山德里娜·維多利亞。字型歪歪斜斜,如同一排纖弱的楊柳在風中搖搖欲墜……三、「他對我說話猶如是對著一個公眾集會」。
儘管格拉斯頓內閣的一切改革對維多利亞來說不啻是一場根本性的災難,但格拉斯頓本人對維多利亞的態度卻無可指責。作為首相在一切儀式上一切正規之場合對於自己君王的尊重與膜拜是絶對虔誠的。不論是在他和女王的談話中還是在通信中,其態度無不畢恭畢敬。
格拉斯頓是透過一層近似宗教的敬畏之霧來看待維多利亞的:她是古老傳統的神聖象徵,是英國政體之決定因素,是國會法令所定的女王。
她高高端坐在格拉斯頓面前,那麼莊嚴肅穆,雖近在咫尺卻不可企及。
他對於女王之膜拜與忠誠從來不曾動搖。據說每次內閣開會,他總是要在開場白中大聲地宣誦他所收到的女王就當前問題的來信。格拉斯頓的宣誦極其嚴肅、虔誠,強調的語氣、猝發的驚嘆、破格的語法,格拉斯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去揣摸女王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的微言大義。他惟恐讀錯一個詞一個字。
在他的感染下,所有與會者都鴉雀無聲,一派虔誠地聽著那一封又一封來自神聖宮殿的禦信,一種神聖的氣氛籠罩着整個會廳。內閣的一切公事都是在這種神聖的氣氛中方得以開始。
不僅僅如此,凡是那些從表面上看起來對維多利亞十分不利的事情,格拉斯頓都以一顆異常忠誠的心去努力化解。比如說在社會上沸沸揚揚要對女王之資產進行徹底清查的吵嚷中,格拉斯頓几乎成了女王的一道鐵的屏障。他不讚成其信徒中的極端派。
1872年,那個曾在紐卡斯爾廣場出盡風頭高呼共和政體的查爾斯·狄爾克爵士再行在下院建議要全面查究女王的開銷以期對王室年俸條例進行徹底的改革,對此,首相格拉斯頓極盡一切雄辯之能事,宣稱女王的全部收入當由她自主地使用,並辯解說,抱怨皇室的節省只會鼓勵皇帝的奢侈。
正是在格拉斯頓的堅持下,路易絲公主
3萬鎊的結婚嫁妝,
6000鎊的年金以及阿瑟王子成年後
1.
5萬鎊的年金得以在國會上几乎全體一致地通過了。
但是,維多利亞依然十分反感她的這位首相。這一面是因為她隱隱地感到,格拉斯頓的改革儘管表面上是在尊重王權的幌子下進行着,但從根本上卻是不斷地動搖着王權。當然,她不明白,這並不是格拉斯頓的錯,而是整個時代潮流之必然,即使是換上那個老梅爾本又如何?即使是阿爾伯特在世,想必也會要去順應歷史之潮流了。事實上在格拉斯頓以後的另一位為維多利亞十分寵愛的首相迪斯累裡所做的一切就是很好的證明,只不過迪斯累裡做得更巧妙而不為維多利亞這個崇尚君權的女王所覺察罷了。
維多利亞對於格拉斯頓的惡感更主要地還在於,在她看來,格拉斯頓太缺少一種人情味,換句話說,即便是他對於她的尊重,也過于嚴肅、莊重、循規蹈矩了一些。所有與維多利亞打交道的人都必須記住兩點,維多利亞是一個女王,一個充滿權力慾的任性而專橫的統治者,但同時,她又是一個女人,一個浪漫、敏感而柔弱的女人。格拉斯頓只記住了第一點,把維多利亞當作一個制度之象徵,一個至高無上之權力的象徵,而從來不曾也不敢想象那端坐在金鑾寶殿上的原來也是一個極其普遍之女人,他更不曾以一個男人的心理去揣摩,玩味那個女人複雜而敏感的心靈。
正因為這樣,同是首相,和梅爾本,和迪斯累裡比較起來,格拉斯頓總是顯得那麼的蹩腳,那麼的令女王傷心。那個和女王一起散步、跑馬,一起大段大段地朗誦詩歌,甚至一起逗笑的老首相梅爾本連同他那高大的身材、斑白的鬚髮、濃黑的眉毛、表情豐富的嘴巴、生動的钁鑠的大眼睛都永遠地消失了。只是,梅爾本的消失因為有了阿爾伯特的出現並沒有在維多利亞心中激起更大的遺憾與傷感。但是現在,阿爾伯特也棄她而去,阿爾伯特是永遠無人替代了,而失去梅爾本的遺憾卻因此顯得愈來愈強烈了。
難道連梅爾本也無人替代嗎?
是的,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準確地說是九個月,有一個人如同梅爾本之再世,給了女王莫大的安慰與慰藉。
1868年
2月,首相德比爵士因病辭職而
64歲的迪斯累裡成為英國的首相。迪斯累裡是一個多才多藝、感情豐富、熱烈浪漫之人。他會寫小說,他的演講絶妙無比,他即便是在年輕失意之時也與兩個已婚婦發生過戀情並娶了一個長他許多歲的富有寡婦,僅僅這些就足以說明他是如何的能深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