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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過半載,黃貴以重財買囑裡嫗前往張家見李氏道:「人生一世,草茂一春,娘子如此青年,張官人已死日久,終日淒淒冷冷守着空房,何不尋個佳偶再續良姻?如今黃官人家道豐足,人物出眾,不如嫁與他成一對好夫妻,豈不美哉。」李氏曰:「妾甚得黃叔叔周濟,無恩可報,若嫁他甚好,怎奈往日與我夫相好,恐惹人議論。」裡嫗笑曰:“彼自姓黃,娘子官人姓張。
正當匹配,有何嫌疑?”李氏允諾。裡嫗回信,黃貴甚是歡喜,即備聘禮迎接過門。花燭之夜,如魚似水,夫婦和睦,行則連肩,坐則並股,不覺過了十年,李氏已生二子。
時值三月,清朗時節,家家上墳掛紙,黃貴與李氏亦上墳而回,飲于房中。黃貴酒醉,乃以言挑其妻曰:「汝亦念張兄否?」李氏淒然淚下,問其故。黃貴笑曰:「本不該對你說,但今十年已生二子,豈復恨我!昔日謀死張兄于江亦是清明之日,不想你今能承我的家。」李氏帶笑答曰:「事皆分定,豈其偶然。」其實心下深要與夫報仇。黃貴酒醉睡去,次日忘其所言。
李氏候貴出外,收拾衣貲逃回母家,以此事告知兄。其兄李元即為具狀,領妹赴開封府首告。包公即差公牌捉黃貴到衙根勘。黃貴初不肯認,包公令人開取張萬死屍檢驗,黃貴不能抵瞞,一一招服。乃判下:謀其命而圖其妻,當處極刑。押赴市曹斬首;將黃貴家財盡歸李氏,仍旌其門為義婦。後來黃貴二子因端陽競渡俱被溺死,天報可知。
三十五 秦長孺孤弱被虐死 柳繼母狠暴殺子孫
話說什封府城內有一個仕宦人家,姓秦字宗祐,排行第七,家道殷富,娶城東程美之女為妻。程氏德性溫柔,治家甚賢,生一子名長孺,十數年,程氏遂死,宗祐痛悼不已。忽值中秋,淒然淚下,將及半夜,夢見程氏與之相會,語言若生,相會良久,解衣並枕,交歡之際若在生無異。雲收雨散,程氏推枕先起,泣辭宗祐曰:「感君之恩,其情難忘,故得與君相會。妾他無所囑,吾之最憐愛者,惟生子長孺,望君善撫之,妾雖在九泉亦瞑目矣。」
言罷逕去。宗祐正待輓留之,驚覺來卻是夢中。次年宗祐再娶柳氏為妻,生一子名次孺。柳氏本小戶人家出身,性甚狠暴,宗祐頗懼之。柳氏每見己子,則愛惜如寶;見長孺則嫉妒之,日夕打罵。長孺自知下為繼母所容,又不敢與父得知,以此棲棲無依,時年已十五。一日,宗祐因出外訪親,連日不回,柳氏遂將長孺在暗空中打死,分付家下俱言長孺因暴病身死,遂葬之於城南門外。逾數日,宗祐回家,柳氏故意佯假痛哭,告以長孺病死己數日,今葬在城南門外。宗祐聽得,因思前妻之言,悲不自勝,亦知此子必死於非命,但含忍而不敢言。
卻說,一日,包公因三月間出郊外勸農,望見道旁有小新墳一所,上有紙錢霏霏,包公過之,忽聞身畔有人低聲曰:「告相公,告相公。」連道數聲。回頭一看,又不見人。行數步,又復聞其聲,至于終日相隨耳畔不歇。
及回來又經過新墳,聽其愈明。包公細思之:必有冤枉。遂問鄰人裡老:「此一座新墳是準家葬的?」裡老回曰:「是城中秦七官人近日死了兒子,葬在此間。」包公遂令左右就與裡老借鋤頭掘開,將墳內小兒屍身檢驗,果見身上有數傷痕。包公回衙,便差公人喚秦宗祐理究其事因。宗祐供言前妻程氏生男名長孺,年已十五,前日我因出外訪親回來,後妻柳氏告以長孺數日前急病而死,現葬在南門外。包公知其意,又差人喚柳氏至,將柳氏根勘,長孺是誰打死,柳氏曰:「因得暴症身死。」不肯招認。包公拍案怒曰:「彼既病死,緣何遍身儘是打痕?分明是你打死他,還要強賴!」吩咐用刑。柳氏自知理虧,不得已將打死長孺情由,盡以招認。包公判曰:「無故殺子孫,合問死罪。」遂將柳氏依條處決;宗祐不知情,發回寧家。此案可為後妻殺前妻子者榜樣。
三十六 馮陳氏奇妒絶夫嗣 衛母子身死化冤魂
話說江州德化有一人,姓馮名叟,家頗饒裕,其妻陳氏,美貌無子,側室衛氏,生有二子。陳氏自思:己無所出,減恐一旦色衰愛弛。每存妒害,無釁可乘。一日,馮叟欲置貨物往四川買賣,臨行吩咐陳氏,善視二子。陳氏假意應允。後至中秋,陳氏于南樓設下一宴,召衛氏及二子同來會飲;陳氏先把毒藥放在酒中,舉杯囑託衛氏曰:「我無所出,幸汝有子,家業我當與汝相共,他日年老之時,皆托汝母子維持,此一杯酒,預為我日後意思。」
衛氏辭不敢當,於是痛飲盡歡而罷。是夜藥發,衛氏母子七孔流血,相繼而死。時衛氏年二十五歲,長子年五歲,次子三歲。當時親鄰大小莫知其故,陳氏乃詐言因暴病而死,聞者無不傷感。陳氏又詐哭甚哀,以禮葬埋。卻說馮叟在外,一日忽得一夢,夢見衛氏引二子泣訴其故。意欲收拾回家,奈因貨物未脫,不能如願。且信且疑,悶悶不悅。
將及三年後,適值包公按臨其地,下馬升廳,正坐間,忽然階前一道黑氣衝天,須臾不見天日。包公疑必有冤。是夜點起燈燭,包公睏倦,隱幾而臥。夜至三更,忽見一女子,生得儀容美麗,披頭散髮,兩手牽引二子,哭哭啼啼,跪在階下。包公問道:「你這婦人居住何處?姓甚名淮?手牽二子到此有何冤枉?一一道來,我當與汝申雪。」女子泣道:“妾乃江州衛氏母子。因夫馮叟往四川經商,正母陳氏中秋置酒,毒殺妾母子三人,冤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