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說,先生們,」一個人用輕蔑而隨便的語調說,他是一瘦高個,滿臉的粉刺,鬈曲頭髮抹得油光光的,大概是個侍仆,「讓庫普里揚’阿法納西奇給咱們唱唱他那支小曲吧。喂,唱起來吧,庫晉裡揚。阿法納西奇!」
「對呀,對呀!」其他的人都附和說,「亞歷山德拉真行呀!他把庫普里亞給抓住了,沒得說……唱吧,庫普里甄!……好樣的,亞歷山德摯!(僕人們為了表示更大的親昵,稱呼男人時常常用陰性刷尾。)吲唱呀!」
「這兒不是唱歌的地方,」庫普里揚強硬地回答說,這兒是主人的辦事處。”
「這關您什麼事‧興許你自個兒想當辦事員吧!,,孔斯塔京帶看粗野的笑聲回答說,“準是這樣!」
「一切都得聽女主人的,」這可憐的人說。
“瞧,瞧,想得多美呀‧瞧,多有趣呀!哈!哈!
大家都哈哈大笑了,有的人還蹦跳起來。笑得最大聲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他大概是一個生活在僕人中的貴族的兒子:穿著一件帶青銅扣的坎肩,繫著雪青色領帶,那肚子已經長得圓鼓鼓的,。
「聽我說,庫普里亞,你得承認,」尼古拉‧葉列梅伊奇顯然也變得高興了,和氣了,洋洋得意地說,「當伙伕不怎麼樣吧‧可能挺沒有意思的吧?」
「那有什麼,尼古拉‧葉列梅伊奇,」庫普里揚說,「的確,你如今當上了我們這裡的辦事處主任,不錯,這的確沒有什麼好說的;但是你曾經也倒運過,也住過莊稼人的小茅屋呀。」
「你給我當心點,別不識相,」胖子氣急地打斷他的話,「人家是同你這傻瓜開玩笑;你這傻瓜,人家肯理睬你,你得感謝才是。」
「我是隨便說說,尼古拉‧葉列梅伊奇,對不起……」
「我也隨便說說。」
門一下開了,跑進一個小廝來。
「尼古拉‧葉列梅伊奇,女主人要你去一下。」
「誰在女主人那裡?」他問這小廝。
「阿克西尼婭‧尼基季什娜和一個從韋尼奧夫來的商人。」
「我馬上就去。你們,夥計們,」他用誠懇的語調接著說,「你們最好同這位薪任伙伕一起離開這兒吧,說不定那德國佬跑來了,正好去告狀呢。」
胖子整了整自己的頭髮,用那只几乎被衣袖全遮住的手摀住嘴咳嗽了一聲,扣好衣扣,邁着大步上女主人那邊去了。過不多會兒。這夥人和庫普里亞也跟着出去了。留下來的只有我那個老相識,即那個值班的小伙子。他本來要削羽毛筆,可是坐在那裡睡着了。幾隻蒼蠅立刻利用這個大好時機圍住他的嘴巴。一隻蚊子停在他的腦門上,端端正正地擺開幾隻小腿,把自己的整個嘴慢慢地扎進他那柔軟的肉裡。先前那個長着棕黃頭髮和絡腮鬍子的腦袋又在門口出現了,它張望了一下,便同自己的十分醜陋的身軀一起走進辦事室裡來了。
辦事處(
5)
「費久什卡!費久什卡!老睡大覺!」那個人說。
值班的小伙子睜開了眼睛,從椅子上站立起來。「尼古拉-葉列梅伊奇上女主人那兒去啦?」
「上女主人那兒去了,瓦西利-尼古拉伊奇。」
「啊哈!」我心想,「原來他就是主任出納。」主任出納開始在房裡來來去去地走着。然而,與其說他在來
回地走,不如說他在來回溜,那樣子真像隻貓。他穿一件後襟很窄的黑色舊燕尾服,衣服肩部直晃蕩;他的一隻手擱在胸前,而另一隻手不斷地去抓那根馬毛做的又高又窄的領帶,緊張地把頭轉來轉去。他腳上穿的是一雙羊皮靴子,走起路來很輕柔,沒有咯吱咯吱地發響。
「今天雅古什金的一位地主來找過您,」值班的小伙子補說了一句。
「哦,找過我‧他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晚上去秋秋列夫家等您。他說,『我有件事要跟瓦西利.尼古拉伊奇談一談,』到底什麼事,他沒有說,他說,『瓦西利‘尼古拉伊奇知道的。」』
「哦!」主任出納應了一聲,走到窗口旁o
「喂,尼古拉.葉列梅伊奇在辦事處嗎?」穿堂裡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一個身材高高的人跨進門來,他看起來怒氣沖沖,那張臉不大端正,但表情豐富,顯得很大膽,衣着十分整潔。
「他不在這JD‧ ‧ 」他迅速地環視一下四周,問道。
「尼古拉.葉列梅伊奇到女主人那裡去了,」主任出納回答說,「您有什麼事,跟我說吧,帕韋爾‧安德列伊奇,您可以跟我說……您要什麼?」
「我要什麼‧您想知道我要什麼嗎‧(主任出納很不自然地點點頭。)我要教訓教訓他這個大肚皮的壞蛋,這個挑撥是非的卑鄙傢伙……我讓他挑撥挑撥看!」
帕韋爾猛地坐到椅子上。
「您怎麼啦,您怎麼啦,帕韋爾‧安德列伊奇‧消消氣……您怎麼不難為情呀‧您烈忘了您是在說誰呢,帕韋爾‧安德列伊奇!」主任出納喃喃地說。
「在說誰呢‧他當上了辦事處主任,關我什麼事!真是的,怎麼選用這種人!簡直可以說是把一頭羊放進菜園子!」
「得啦,得啦,帕韋爾‧安德列伊奇,得啦!別提了……這些小事說它幹什麼呀?」
「哼,這只狡猾的狐狸,搖尾巴去了!……我要等他回來,」帕韋爾氣忿忿地說,拍了。「瞧,他的大駕光臨了,」他向窗外一瞧,接著說,說到誰,誰就到。我們恭候着呢!”(他站起身來。)
尼古拉.葉列梅伊奇走進辦事處。他喜形于色,但一瞧見帕韋爾,便有點發窘。
「您好,尼古拉.葉列梅伊奇,」帕韋爾向他慢慢地迎上前去,別具用意地說,「您好。」
辦事處主任什麼也沒有回答。門口出現了一個商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