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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婆子到了自家房內,對著丈夫說道:「這媳婦兒有些不調貼,別要叫那姑子說著了。可這是怎麼說,把門閂得緊緊的?我這們外頭站着叫他,裡頭什麼是理!」狄員外說:「家裡嬌養慣的孩子,知不道好歹,隨他罷。」
狄婆子女人見識,說這個成親的吉日,兩口子不在一處,恐有不利市的一般,又走到他那邊去,指望叫他開門。誰知狄婆子合狄希陳剛剛轉背,他叫小玉蘭連那院落的門都關了。狄婆子又只得自己回來,長吁了兩口氣,吹燈睡了。
到了次日清早,薛三槐的娘子提了一錫罐臉水送來,走到他那院裡,只見院子的門尚未開,叫了兩聲,沒人答應。薛三槐娘子恐怕冷了臉水,帶罐提到廚房,與他溫暖。狄周娘子把那晚上關門,不放陳哥進去,娘自己來說兩次,他裏邊不應,又打丫頭,嗔他開門,前前後後告訴了薛三槐娘子。
薛三槐娘子說:「昨日娘怕他這們等的,已是叫薛三省媳婦着實的囑咐了他。必欲還是這們,這是怎麼?不叫狄大娘心裡不自在麼?我還只說姐夫在屋裡,這昝晚還沒起來哩,原來是如此!狄大爺合狄大娘起來了沒?」狄周媳婦道:"等到如今哩!夜貓子似的,從八秋兒梳了頭,爹待中往坡裡看著耕回地來。娘待中也絡出兩個‘越子’來了。
薛三槐娘子驚訝道:「好俺小姐!婆婆梳了頭這一日,還關着門哩!待我叫他去。」跑到他那門前,又怕狄婆子聽見,不敢大叫他。又是那十五黑夜沒得睡覺,又淨悄悄的沒人騷擾,睡熟不醒,睡夢中聽得是薛三槐媳婦聲音,睡夢中喚起小玉蘭出來開了門。
薛三槐娘子罵小玉蘭道:「小臭肉!你不老早的請起姑來,你倒扯頭的睡!」進去見素姐才撓着頭,慢條斯理的纏腳,說道:「好俺姐姐,你家裡的那勤力往那裡去了?你攆出姐夫去,你可睡到如今還不起來?狄大娘梳完了頭,已是絡出兩個‘越子’來了,咱娘也就來了。」素姐說:「怎麼?來趕集哩麼?直這們五更!」薛三槐媳婦說:「這是五更?待中大飯時了!」說著,只見外頭說道:「薛大娘到了。」狄婆子接住,送到素姐門口,站住了,讓薛夫人自己到素姐房中。見素姐還撓着頭,沒纏了腳,心裡也還道是合女婿同在房中。
薛夫人把薛三槐娘子數說:「叫你先來了這們一日,你可不催着你姐姐起來。如今還沒下床,怪道你狄大娘門口就站住了!躁煞我!這是怎麼說!」薛三槐娘子說:「我來到,這天井裡的門關得緊緊的。我只說姐夫還睡着哩,沒敢大叫。我到了廚屋裡,狄周媳婦告訴說:‘昨日後晌,姐姐把姐夫攆出去了,關着門,自家睡哩。’我問:‘狄大爺合狄大娘哩?’他說:‘爹往坡裡待中看著耕回地來,娘待中絡出兩個越子來了。’叫我慌了,才去叫門,又怕喬聲怪氣的教狄大娘聽見。這小玉蘭甚麼是肯開!」薛夫人把手指着小玉蘭罵了兩句。
薛夫人問說:「狄周媳婦怎麼對著你說姐姐攆出姐夫去?」薛三槐娘子道:「他說姐姐只後晌就把屋門關了,狄大娘催着姐夫來屋裡,姐夫推叫不開門。狄大娘聽見了,自己也來叫,姐姐只是不答應。狄大娘叫小玉蘭開門,小玉蘭才待去開,姐姐又打了他一巴掌。狄大娘又叫了遭子,見只是不開,只得叫了姐夫往狄大娘屋裡去了。狄大娘又復回身來叫門。越發把這天井的也關了。」
薛夫人發躁說:「好閨女!好閨女!我自己合你說了,恐怕你不依,又叫薛三省媳婦來囑咐你。必欲不依,我可有甚麼顏面見親家合姐夫哩!」叫薛三槐娘子:「你去看轎!我也不好在這裡的,趁着沒見你姐夫,我家去罷!」薛三槐娘子道:「怕怎麼的?姐姐年小,不知好歹,娘教道他。使性子往家去,沒的就是了麼?」薛夫人道:「你辯的是混話!人家娶一個媳婦兒進門,不知指望怎麼喜歡哩。這頭一日,就叫個婆婆努着嘴,女婿撅着唇,這是甚麼道理?」
適傳狄婆子走到,笑說:「親家,我到沒努着嘴,你女婿實有些撅着唇,大清早起來,不知往那裡去了。親家請外邊坐,這裡教孩子梳頭。」薛婆子道:「這們樣的孩子,我自家悄悄的合他說了,又叫了薛三省媳婦子來囑咐他,他必欲不依大的們說。你家裡那聲說聲應的,不是你來?情管是你爹不該教道那二三更來。親家請便,待我打發他梳完頭出去。」狄婆子又暫且去了。
素姐梳完頭,換了衣裳。薛夫人道:「這們個玉天仙似的人,怎麼只不聽說!」收拾了桌子,擺上飯,叫人去請狄希陳進房吃飯。尋到他園子裡頭,他正看著人摭椿芽。人一連請了兩遍,他也沒理。第三遍又使人請,說薛大娘等着哩。狄希陳說:「怎麼?俺家是花子麼?沒有碗飯吃,單等着吃他的碗飯!我是他甚麼人?我吃他的飯!你說俺家有飯,不吃他的飯!」隨即看著人提着椿芽回到家裡,也沒進他媳婦房去,竟到了他娘屋裡要合他爹一處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