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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希陳走在跑突泉西邊一所花園前,扯開褲小解。誰知那亭子欄干前站着一個十六七歲的磬頭閨女,生得也甚是齊整,穿的也甚濟楚。見了狄希陳在那裡溺尿,那閨女朝了庭內說道:「娘,你來看!不知誰家的學生朝了我溺尿!」只見裡面走出一個半老女人來說道:「好讀書的小相公!人家這麼大閨女在此,你卻抽出‘賫子’來對著溺尿!」唬的狄希陳尿也不曾溺完,夾了半泡,提了褲子就跑,羞的緋紅的臉,趕上薛如卞等說道:「您也不等我一等,剛纔差一點兒沒惹下了禍!一個大磬頭閨女在那西邊亭子上,看不曾看見,朝着他溺了一泡尿,惹的他娘怪說不是的。這要被他打幾下了,那裡告了官去!」大家問說:「有多大的閨女?」狄希陳說:「罄起頭了,標緻多着哩!穿的也極齊整。」
畢進道:「這裡誰家有這齊整閨女?待我回去看看。」畢進跑去,不多一會,回來說:「是兩個唱的。」薛如卞說:「唱的也敢嗔人麼?」狄希陳說:「瞎話!誰家有這們唱的!磬着頭,打着騖髻,帶著墜子,是好人家的個閨女!」畢進問說:「狄大哥,你見的是那穿蜜合羅的?」狄希陳說:「就是。」畢進說:「那就是個唱的。」狄希陳說:「咱都回去看看可是唱的不是。」
一班學生都走到跟前,縮住了腳,站着往裡瞧。那個半老女人說道:「那位溺尿的相公照着閨女溺尿罷了,還敢回來看人?都請進來吃茶。」這班學生待要進去,又都怕羞不敢進去,待不進去,卻又舍不的離了他門。你推我讓,正在那裡逡巡,可是那個穿蜜合的小姐卻到跟前,猛可的將狄希陳一手扯,一邊說道:「你對著我溺了尿去,我倒罷了,你又上門來看人!」一邊往家就拉。狄希陳往外就掙,唬的薛如卞、相于廷怪嚷,叫人上前。畢進笑道:「他合狄大哥頑哩,進去歇歇涼走。」拉到屋裡板凳上坐下,端上茶來吃了,又切了個瓜來。有吃一塊的,有做假不吃的。
那個閨女拿着一塊瓜,往狄希陳口裡填,說:「怎麼來上門子怪人溺尿唬着你來麼?原來還沒梳櫳的個相公,就唬他這們一跳。」仔伙子頑了一會,方纔起身。那個閨女也送出門來,又對狄希陳說:「呃!你極了尿,可再來這裡溺罷,我可不嗔了。」同來到了江家池上,吃了涼粉、燒餅,進西門回下處來。路上囑付,叫薛如兼休對先生胡說往唱的家去。
程樂宇見了他們,問說:「從何處回來?」回說:「走到了跑突泉上,又往江家池吃涼粉、燒餅。」狄周看得程樂宇說到涼粉燒餅的跟前,有個■國■國的嚥唾沫之情,遂問那主人家借了一個盒子、一個《赤壁賦》大磁碗,自己跑到江家池上下了兩碗涼粉,拾了十個燒餅,悄悄的端到下處,定了四碟小菜,與程樂宇做了晌飯。程樂宇甚喜狄周最可人意。四個學生也吃了午飯,讀了半日書。
次日,又稟了先生,要到千佛寺去。出了南門,拾的燒餅,下處拿的臘肉蒜苔,先到了下院,歇了一會,才到山上,都在塵飛不到上面吃了帶去的餅肉。過了正午,方纔下山。又在教場將台上頑了半會,從王府門口回到下處,仍又吃了些米飯,天也漸次晚了。
次早,向先生給了假,要到湖上,叫狄周五葷鋪裡買了一個十五格攢盒,自己帶的酒;叫畢進先去定了一隻船,在學道門首上船,沿湖裡遊玩。到在北極廟台上頑了半日,從新又下了船,在學道前五葷鋪內拾的燒餅、大米水飯、粉皮合菜、黃瓜調麵筋,吃得響飽,要撐到西湖裡去。
只見先有兩隻船,也在那遊湖,船上也脫不了都是聽考的童生。船上都有呼的妓者,內中正有那個穿蜜合羅衫的閨女,換了一件翠藍小衫,白紗連裙。那船正與狄希陳的船往來擦過,把狄希陳身上略捏了一把,笑道:「你怎麼不再去我家溺尿哩?」狄希陳羞得不曾做聲。倒是那個閨女對著他那船上的人告訴,大家亂笑。後晌在學道門口下船的時候,恰好又都同在那裡上岸。臨別後,彼此都甚留情。原來從那日狄希陳在他家吃茶回來,心裡着實有個留戀之意。一來怕羞,二來自己偷去,又怕先生查考,心裡真是千般摩擬,萬回輾轉,尋思不出一個好計,想道:「沒有別法,只是夯幹罷了。」
次日,眾人又出去到那雜貨鋪內閒看,他在那人叢裡面轉了一個人背,一溜風跑到那前日溺尿的所在,只見門前一個人牽着一匹馬在那裡等候。狄希陳想道:「苦哉!門口有馬,一定裏邊有人在內,我卻怎好進去?且是許多親戚都在城裡,萬一里面的是個熟人,不好看相。」在那門前走來走去的象轉燈一般。卻好一個賣菜的謳過,有一個小丫頭出來買菜,狄希陳認是那前日掇茶的丫頭。那丫頭看了狄希陳也笑,買了兩把菜進去。
不多一時,只見那個閨女手裡輓着頭髮,頭上勒着絆頭帶子,身上穿著一件小生紗大襟褂子,底下又着一條月白秋羅褲、白花膝褲、高底小小紅鞋,跑將出來,正見狄希陳在那裡張望,用手把狄希陳招呼前去,說道:「你這腔兒疼殺人!」一隻手挽髮,一隻手扯着狄希陳到他臥房,說:「床上坐著,等着我梳頭。」狄希陳說:「你猜我姓甚麼?」那閨女說:「我猜你是狄家的傻孩子!」狄希陳說:「蹺蹊!你怎麼就知道我姓狄?」那閨女說:「我是神仙,你那心裡,我都猜的是是的,希罕這姓猜不着!」狄希陳說:「你猜我這心裡待怎麼?」那閨女說:「我猜你待要欺心,又沒那膽,是呀不是?」狄希陳不言語,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