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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希陳時常往他母姨家去,成兩三日在那裡貪頑不回家來,那日可可的又在那裡,發水的時節,同了他母姨的一家人口到了水中。狄希陳扯了一隻箱環,水裡沖蕩。只見一個戴黃巾騎魚的喊道:「不要淹死了成都府經歷!快快找尋!」又有一個戴金冠騎龍的回說:「不知混在何處去,那裡找尋?看來也不是甚麼大祿位的人,死了也沒甚查考。」戴黃巾的人說道:「這卻了不得!那一年湖廣沙市裡放火,燒死了一個巴水驛的驛丞,火德星君都罰了俸。我們這六丁神到如今還有兩個坐天牢不曾放出哩!」可可的狄希陳扳了箱環,氽到面前。又一個神靈喊道:「有了!有了!這不是他麼?送到他家去。」狄希陳依舊扯了那只箱環,氽到一株樹叉裡,連箱閣住。天明時節,狄周上在看家樓上,四外張看,見那外面的水比自己的屋檐還高起數尺,又見門前樹梢上面掛住了一隻箱子,一個孩子扯住箱環不放,細看就是狄希陳。狄周喊說:「陳官有了!在門前樹上哩!」狄員外也上樓去看望,果然是狄希陳,只是且沒法救他下來。喊說與他,叫他牢固扯住箱子,不可放手。到了午後,水消去了,方纔救得下來,學說那些神靈救護的原委。
可見人的生死都有大數。一個成都府經歷便有神祇指引。其薛教授的住房器皿,店裡的布匹,沖得一些也沒有存下。明白聽得神靈說道:「薛振全家都該溺死,趕下水去了不曾?」別的神明回說道:「奉許旌陽真君法旨,全家免死。」說見奉真君親筆符驗。原來道人是許真君托化。若那時薛教授把他當個尋常遊方的野道,呼喝傲慢了他,那真君一定也不肯儘力搭救。所以說那君子要無眾寡、無小大、無敢慢。這正是:
凡人不可貌相,塵埃中都有英雄。
第三十回 計氏托姑求度脫 寶光遇鬼報冤仇
求死非難,何必傷寒?伐性斧日夜追歡。
酒池沉溺,誤卻加餐。更兼暴怒,多計算,少安眠。
病骨難痊,死者誰旋?臥床頭長夢黃泉。
時光有限,無計延年。還騎劣馬,服毒藥,打鞦韆。
——右調《行香子》
再說晁源的娘子計氏,從那一年受屈吊死了,到如今不覺又是十二個年頭。原來那好死的鬼魂隨死隨即托生去了。若是那樣投河跳井服毒懸樑的,內中又有分別?
若是那樣忠臣,或是有甚麼賊寇圍了城,望那救兵不到,看看的城要破了;或是已被賊人拿住,逼勒了要他投降,他卻不肯順從,乘空或是投河跳井,或是上吊抹頭,這樣的男子,不惟托生,還要用他為神。那伍子胥不是使牛皮裹了撩在江裡死的?屈原也是自己赴江淹死,一個做了江神,一個做了河伯。那于忠肅合岳鵬舉都不是被人砍了頭的?一個做了都城隍,一個做了伽藍菩薩。就是文文山丞相,元朝極要拜他為相,他抗節不屈,住在一間樓上,飲食便溺都不走下樓來,只是叫殺了他罷。那元朝畢竟傲他不過,只得依了他的心志,綁到市上殺了。死後他為了神,做了山東布政司的土地。一年間,有一位方伯久任不升,又因一個愛子生了個眼瘤,意思要請告回去。請了一個術士扶鸞,焚誦了符咒,請得仙來降了壇,自寫是本司土地宋丞相文天祥,詳悉寫出自己許多履歷,與史上也不甚相遠;叫方伯不要請告,不出一月之內,即轉本省巡撫,又寫了一個治眼瘤的方。果然歇不得幾日,山東巡撫升了南京兵部尚書,方伯就頂了巡撫坐位;依了他方修合成湯藥,煎來洗眼,不兩日,那眼瘤通長好了。再說那張巡、許遠都是自刎了頭尋死,都做了神靈。若是那關老爺,這是人所皆知,更不必絮煩說得。
如那婦人中,守節為重,性命為輕,惟恐落在人手,污了身體,或割或弔,或投崖,或赴井。立志要完名全節。如岳家的銀瓶小姐,父兄被那奸賊秦檜誣枉殺了,恐怕還要連累家屬,赴井而亡。那時小姐才得一十三歲,上帝憐他的節孝,冊封了青城山主夫人。一個夏侯氏,是曹文叔的妻,成親不上兩年,曹文叔害病死了。夏侯氏的親叔說他年小,又沒有兒子,守滿了孝,要他改嫁,他哭了一晝夜,蒙被而臥,不見他起來,揭被一看,他將刀刺死在內,上帝封了禮宗夫人,協同天仙聖母主管泰山。一個王貞婦,臨海縣人,被賊拿住,過青風嶺,他乘間投崖而死,上帝冊封為青風山夫人。
象這樣的男子婦人,雖然死於非命,卻那英風正氣比那死於正命的更自不同。上天尊重他的品行,所以不必往那閻王跟前托生人世,竟自超凡入聖,為佛為神。就如朝廷破格用人一般,不必中舉中進士,竟與他做個給事中;也不必甚麼中行評博,外邊的推知,留部考選,只論他有好文章做出來,就補了四衙門清華之職的一般。
若是有那一等的潑皮的光棍,無賴的凶人,動不起拿了那不值錢的狗命圖賴人家,本等是妝虎嚇人,不料神鬼不容,弄假成真:原是假意抹頭,無意中便就抹死;假意上吊,無意中便就縊死;跳河跳井,原是望人拯救,不意救得起來,已是灌進水去,自己救不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