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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七月七日,真君說道:「我與你們眾人緣法盡了,初十日我就要回我家山去。趁我在此,要藥的快些來要!不止治病,即遇有甚麼劫難的時候,你把我這藥來界在門限外邊,就如泰山一般的安穩。」只是那些讀書的半瓶醋,別的事體一些理也不省,偏到這個去處,他卻要信起理來,說道:「世間那得有這等事來!成幾兩子買了參蓍金石,按了佐使君臣,修合咀丸散,拿去治那病症,還是一些不效,如今地下的泥土,當面和了哄人,成幾百幾千的騙錢!又說什麼劫難的時候,把藥界在門前,可以逃難。如此妖言惑眾,可惡那地方總甲容留這等妖人在此惑世誣民!」大家誹謗。只是那些愚民百姓信從得緊,每人成兩三服的買去,每服多不過兩三茶匙。從初七賣到初九日晚上,真君也不曾回到呂祖閣去,霎時不見了蹤影。那些百姓,買得藥的,有得至誠收藏的,也有當頑當耍,雖然要了來家,丟在一邊的。
卻說那呂祖閣的住持張道士見真君夜晚了不來,喜得說:「這個野道足足得攪亂了我兩個月零四日,此時不來,想是別處去了。待我看看他的睡處還有遺下的甚麼東西沒有。」叫徒弟陳鶴翔持了燭,自己跟了,看得一些也沒有甚麼別物,只他睡覺的屋裡山牆上面寫有四句詩,細看那墨跡淋漓,還未曾干。那首詩道:
籜冠芒履致翩翩,來往鄱陽路八千。不說鐵官當日事,恐人識得是神仙。
那張水雲合陳鶴翔見了,不勝詫異,只是不曉得那詩中義理,不知說得是甚,但只心裡也知道不是個野道士,必定是個神仙。兩月來許多傲慢於他,自己也甚是過意不去。懊悔了一歇,收拾睡了。從此睡去,有分教張水云:不做仙宮調鶴客,改為水府守鮫人。且看下回消繳。
第二十九回 馮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將按部巡堤
洪波浩渺,滔滔若塞外九河;矗浪奔騰,滾滾似巴中三峽。建瓴之勢依然,瀑布之形允若。隋楊柳剛露青梢,佛浮圖止留白頂。廣廈變為魚鱉國,婦男填塞鮫宮;高堂轉做水晶鄉,老稚漂流海藏。總教神禹再隨刊,還得八年于外;即使白圭重築堰,也應四海為鄰。
卻說那年節氣極早,六月二十頭就立了秋,也就漸次風涼了。到了七月初旬,反又熱將起來,熱得比那中伏天氣更是難過。七月初九這一日,晴得萬里無雲,一輪烈日如火鏡一般;申牌時候,只見西北上一片烏雲接了日頭下去,漸漸的烏雲湧將起來,頃刻間風雨驟來,雷電交作。那急雨就如傾盆注溜一般,下了二個時辰不止,街上的水滔滔滾滾,洶湧得如江河一般。
看看這水已是要流進人家門裡,人家裡面的水又泄不出去,多有想起真君那藥,曾說遇有劫難,叫界在門限外邊可以逃躲,急急尋將出來。也有果然依法奉行的;也有解開是個空包,裏邊沒有藥的;也有着了忙,連紙包不見了的;也有不以為事忘記了的。
那雨愈下愈大,下到初十日子時,那雨緊了一陣,打得那霹靂震天的響,電光就如白晝一般,山上震了幾聲,洪水如山崩海倒,飛奔下來,平地上水頭有兩丈的高。只是將真君靈藥界了門限的,那水比別家的門面還高幾尺,卻如有甚麼重堤高堰鐵壁銅牆擋住了的一般;其餘那些人家渾如大鍋裡下扁食的一般。一村十萬餘人家禁不得一陣雨水,十分裡面足足的去了七分。
那會仙山白鶴觀的個道士蘇步虛,上在後面道藏樓上,從電光中看見無數的神將,都騎了奇形怪狀的鳥獸,在那波濤巨浪之內,一出一入,東指西畫,齊喊說道:「照了天符冊籍,逐門淹沒,不得脫漏取罪。」後面又隨有許多戎裝天將,都乘了龍馬,也齊喊說:「丁甲神將,用心查看,但有真君的堤堰及真君親到過的人家都要仔細防護,毋得缺壞,有違法旨!」到了天明,四望無際,那裡還有平日的人家,向時的茅屋?屍骸隨波上下,不可計數。
到了次日,那水才漸漸的消去。那夜有逃在樹上的,有躲在樓上的;看見那電光中神靈的模樣,叫喊的說話,都與那道士蘇步虛說的絲毫無異。那三分存剩的人家,不惟房屋一些不動,就是囤放的糧食一些也不曾着水,器皿一件也不曾衝去,人口大小完全。彼此推想他的為人,都有件把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