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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你想!假如她當真愛上了他,而他卻像我一樣並不想要結婚,可怎麼辦呢?……啊,但願我沒看到就好了!……噢!降神術!噢!尼斯!噢!舞會!」公爵想像自己是在摹擬她,每說一句話,就行一下屈膝禮。「這樣,我們就真在造成基蒂的不幸;要是她真的起了念頭……」
「但是為什麼要這樣猜想呢?」
「我不是猜想;我知道!我們對於這種事是有眼光的,可是女人家卻沒有。我看出一個人有誠意,那就是列文;我也看到一頭孔雀,就像那個喜歡尋歡作樂的輕薄兒。」
「啊,你一有了成見的時候,……」
「哦,你會想起我的話來的,但到那時就遲了,正像多莉的情形一樣。」
「好了,好了,我們不要再談了,」公爵夫人打斷他,想起了不幸的多莉。
「那麼好,晚安!」
於是互相畫了十字,夫妻就吻別了,都感覺着各人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
公爵夫人開頭確信那個晚上已經決定了基蒂的前途,弗龍斯基的意思也已毫無懷疑的餘地;但是她丈夫的話卻把她攪亂了。回到她自己的房間裡,對不可測知的未來感到恐怖,她也像基蒂一樣,心裡好幾次重複着說:「主,憐憫我;主,憐憫我;主,憐憫我吧!」
十六
弗龍斯基從來沒有過過真正的家庭生活。他母親年輕時是出色的交際花,在她的結婚生活中,特別是在以後的孀居中有過不少轟動社交界的風流韻事。他的父親,他差不多記不得了,他是在貴冑軍官學校裡受教育的。
以一個年輕出色的士官離開學校,他立刻加入了有錢的彼得堡的軍人一夥。雖然他有時涉足彼得堡的社交界,但是他的所有戀愛事件卻總是發生在社交界以外。
過了奢華而又放蕩的彼得堡的生活之後,他在莫斯科第一次體味到和社交界一個可愛的、純潔的、傾心於他的少女接近的美妙滋味。他連想都沒有想過他和基蒂的關係會有什麼害處。在舞會上,他多半總是和她跳舞;他是他們家裡的常客。他和她談話,好像人們普通在社交場中談話一樣——各種無意思的話,但對於她,他不由得在那些無意思的話上面加了特別的意義。雖然他沒有對她說過任何在別人面前不能說的話,但是他感覺得她越來越依戀他了,他越這樣感覺得,他就越歡喜,而對她也就越是情意纏綿了。他不曉得他對基蒂的這種行為有一個特定的名稱,那就是向少女調情而又無意和她結婚,這種調情是像他那樣風度翩翩的公子所共有的惡行之一。他以為他是第一個發現這種快樂的,他正在盡情享受着他的發現。
要是他能聽到那晚上她父母所說的話,要是他替她的家庭設身處地想一想,而且知道了如果他不和基蒂結婚,她就會不幸,他是一定會非常吃驚,不會相信的。他不能相信,那件給了他,特別是給了她這麼大的樂趣的事情竟會是不正當的。他尤其不能相信他應當結婚。
結婚這件事,對他說來好像從來當作沒有可能的。他不但不喜歡家庭生活,而且家庭,特別是丈夫,照他所處的獨身社會的一般見解看來,好像是一種什麼無緣的、可厭的、尤其是可笑的東西。可是雖然弗龍斯基絲毫沒有猜疑到她父母所說的話,但在那天晚上離開謝爾巴茨基家的時候,他感覺到他和基蒂兩人之間的秘密的精神聯繫在那晚上變得更加鞏固,非採取什麼步驟不可了。但是能夠而且應當採取什麼步驟呢,他卻想不出來。
「絶妙的是,」他想,當他從謝爾巴茨基家回來的時候,這種時候他通常獲得了一種一半是由於他整晚沒有抽菸而產生的純潔而清新的快感,和她對他的愛情所引起的新的情意。
“絶妙的是我和她都沒有說一句話,但是從眼色和聲調的無形的言語裡我們是這樣互相瞭解,今晚她比什麼時候都更明白地告訴了我她愛我。多麼可愛,單純,尤其是多麼信賴呵!我感覺到自己變好了,變純潔了。我感到我有了熱情,我具有了許多美點。那雙可愛的、脈脈含情的眼睛呀!當她說:『我真的……』
「那麼怎樣呢?哦,沒有什麼。這對我好,對她也好。」於是他開始思量到什麼地方去消磨這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