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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你送人也罷,擇配也罷,你就有了主權,我也不遭聲氣。不然,那有辦法?”
正說著,只見黃升進來說:「翠環姑娘出來,你家裡人請你呢。」翠環一聽,魂飛天外,一面說就去,一面拚命央告老殘寫信。翠花就到房裡取出紙筆墨硯來,將筆蘸飽,遞到老殘手裡。老殘接過筆來,嘆口氣,向翠環道:「冤不冤?為你的事,要我親筆畫供呢!」翠環道:「我替你老磕一千個頭!你老就為一回難,勝造七級浮圖!」老殘已在紙上如說寫就,遞與人瑞,說:「我的職分已盡,再不好好的辦,罪就在你了。“人瑞接過信來,遞與黃升,說:“停一會送到縣裡去。」
當老殘寫信的時刻,黃人瑞向翠花耳中說了許多的話。黃升接過信來,向翠環道:「你媽等你說話呢,快去罷。」翠環仍泥着不肯去,眼看著人瑞,有求救的意思。人瑞道:「你去,不要緊的,諸事有我呢。」翠花立起來,拉了翠環的手,說:「環妹,我同你去,你放心罷,你大大的放心罷!」翠環無法,只得說聲「告假 」,走出去了。
這裡人瑞卻躺到煙炕上去燒煙,嘴裡七搭八搭的同老殘說話。約計有一點鐘工夫,人瑞煙也吃足了。只見黃升戴着簇新的大帽子進來,說:「請老爺們那邊坐。」人瑞說:「啊!」便站起來拉了老殘,說:「那邊坐罷。」老殘詫異道:「幾時有個那邊出來?」人瑞說:「這個那邊,是今天變出來的。」原來這店裡的上房,一排本是兩個三間,人瑞住的是西邊三間,還有東邊的個三間,原有別人住着,今早動身過河去了,所以空下來。
黃、鐵二人攜手走到東上房前,上了台階,早有人打起暖簾。只見正中方桌上掛着桌裙,桌上點了一對大紅蠟燭,地下鋪了一條紅氈。走進堂門,見東邊一間擺了一張方桌,朝南也繫著桌裙,上首平列兩張椅子,兩旁一邊一張椅子,都搭着椅披。桌上卻擺了滿滿一桌的果碟,比方纔吃的還要好看些。西邊是隔斷的一間房,掛了一條紅大呢的門帘。
老殘詫異道:「這是什麼原故?」只聽人瑞高聲嚷道:「你們攙新姨奶奶出來,參見他們老爺。」只見門帘揭處,一個老媽子在左,翠花在右,攙着一個美人出來,滿頭戴着都是花,穿著一件紅青外褂,葵綠襖子,系一條粉紅裙子,卻低着頭走到紅氈子前。
老殘仔細一看,原來就是翠環,大叫道:「這是怎麼說?斷乎不可!」人瑞道:「你親筆字據都寫了,還狡獪甚麼?」不由分說,拉老殘往椅子上去坐,老殘那裡肯坐,這裡翠環早已磕下頭去了。老殘沒法,也只好回了半禮。又見老媽子說:「黃大老爺請坐。謝大媒。」翠環卻又磕下頭去。人瑞道:「不敢當,不敢當!」也還了一禮。當將新人送進房內。翠花隨即出來磕頭道喜。老媽子等人也都道完了喜。人瑞拉老殘到房裡去。原來房內新鋪蓋已陳設停妥,是紅綠湖縐被各一床,紅綠大呢褥子各一條,枕頭兩個。炕前掛了一個紅紫魯山綢的幔子。桌上鋪了紅桌氈,也是一對紅蠟燭。牆上卻掛了一副大紅對聯,上寫着: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老殘卻認得是黃人瑞的筆跡,墨痕還沒有甚干呢,因笑向人瑞道:「你真會淘氣!這是西湖上月老祠的對聯,被你偷得來的。」人瑞道:「對題便是好文章。你敢說不切當嗎?」
人瑞卻從懷中把剛纔縣裡送來的紅封套遞給老殘,說:「你瞧,這是貴如夫人原來的賣身契一紙,這是新寫的身契一紙,總共奉上。你看愚弟辦事周到不周到?」老殘說:「既已如此,感激的很。你又何苦把我套在圈子裡做甚麼呢?」人瑞道:「我不對你說’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嗎?我為翠環計,救人須救徹,非如此,總不十分妥當;為你計,亦不吃虧。天下事就該這麼做法,是不錯的。」說過,呵呵大笑。又說:“不用費話罷,我們肚子餓的了不得,要吃飯了。人瑞拉著老殘,翠花拉著翠環,要他們兩個上坐。老殘決意不肯,仍是去了桌裙,四方兩對面坐的。這一席酒,不消說,各人有各人快樂處,自然是盡歡而散,以後無非是送房睡覺,無庸贅述。
卻說老殘被人瑞逼成好事,心裡有點不痛快,想要報復;又看翠花昨日自己凍着,卻拿狼皮褥子替人瑞蓋腿,為翠環事,他又出了許多心,冷眼看去,也是個有良心的,須得把他也拔出來才好,且等將來再作道理。
次日,人瑞跑來,笑向翠環道:「昨兒炕畸角睡得安穩罷?」翠環道:「都是黃老爺大德成全,慢慢供您的長生祿位牌。“人瑞道:“豈敢,豈敢!」說著,便向老殘道:「昨日三百銀子是子謹墊出來的,今日我進署替你還帳去。這衣服衾枕是子謹送的,你也不用客氣了。想來送錢,他也是不肯收的。」老殘道:「這從那裡說起!叫人家花這許多錢,也只好你先替我道謝,再圖補報罷。」說著,人瑞自去縣裡。
老殘因翠環的名字太俗,且也不便再叫了,遂替他顛倒一下,換做「環翠 」,卻算了一個別號,便雅得多呢。午後命人把他兄弟找得來,看他身上衣服過于藍縷,給了他幾兩銀子,仍叫李五領去買幾件衣服給他穿。
光陰迅速,不知不覺,已經五天過去。那日,人瑞已進縣署裡去,老殘正在客店裡教環翠認字,忽聽店中夥計報道:「縣裡王大老爺來了!」霎時,子謹轎子已到階前下轎,老殘迎出堂屋門口。子謹入來,分賓主坐下,說道:「白太尊立刻就到,兄弟是來接差的,順便來此與老哥道喜,並閒談一刻。」老殘說:「前日種種承情,已託人瑞兄代達謝忱。因剛君在署,不便親到拜謝,想能曲諒。」子謹謙遜道:「豈敢。」隨命新人出來拜見了。子謹又送了幾件首飾,作拜見之禮。忽見外面差人飛奔也似的跑來報:「白大人只到,對岸下轎,從冰上走過來了。」子謹慌忙上轎去接。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白太守談笑釋奇冤鐵先生風霜訪大案
話說王子謹慌忙接到河邊,其時白太尊已經由冰上走過來了。子謹遞上手版,趕到面前請了個安,道聲”大人辛苦”。白公回了個安,說道:「何必還要接出來?兄弟自然要到貴衙門請安去的。」子謹連稱「不敢」。
河邊搭着茶棚,掛着綵綢。當時讓到茶棚小坐。白公問道
:「鐵君走了沒有?」子謹回道:「尚未。因等大人來到,恐有話說。卑職適纔在鐵公處來。」白公點點頭道:「甚善。我此刻不便去拜,恐惹剛君疑心。」吃了一口茶,縣裡預備的轎子,執事早已齊備,白公便坐了轎子,到縣署去。少不得升旗放炮,奏樂開門等事。進得署去,讓在西花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