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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33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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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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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頁

朗讀:

詩一起即突兀不平。題目是「月夜」,作者卻不從月夜寫起,而是首先描繪了一幅邊塞秋天的圖景:「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路斷行人,寫出所見;戍鼓雁聲,寫出所聞。耳目所及皆是一片淒涼景象。沉重單調的更鼓和天邊孤雁的叫聲不僅沒有帶來一絲活氣,反而使本來就荒涼不堪的邊塞顯得更加冷落沉寂。「斷人行」點明社會環境,說明戰事頻仍、激烈,道路為之阻隔。兩句詩渲染了濃重悲涼的氣氛,這就是「月夜」的背景。

頷聯點題。「露從今夜白」,既寫景,也點明時令。那是在白露節的夜晚,清露盈盈,令人頓生寒意。「月是故鄉明」,也是寫景,卻與上句略有不同。作者所寫的不完全是客觀實景,而是融入了自己的主觀感情。明明是普天之下共一輪明月,本無差別,偏要說故鄉的月亮最明;明明是自己的心理幻覺,偏要說得那麼肯定,不容置疑。然而,這種以幻作真的手法卻並不使人覺得於情理不合,這是因為它極深刻地表現了作者微妙的心理,突出了對故鄉的感懷。這兩句在煉句上也很見工力,它要說的不過是「今夜露白」,「故鄉月明」,只是將詞序這麼一換,語氣便分外矯健有力。所以王得臣說:「子美善於用事及常語,多離析或倒句,則語健而體峻,意亦深穩。」(《麈史》)從這裡也可以看出杜甫化平板為神奇的本領。


  

以上四句信手揮寫,若不經意,看似與憶弟無關,其實不然。不僅望月懷鄉寫出「憶」,就是聞戍鼓,聽雁聲,見寒露,也無不使作者感物傷懷,引起思念之情。實乃字字憶弟,句句有情。

詩由望月轉入抒情,過渡十分自然。月光常會引人遐想,更容易勾起思鄉之念。詩人今遭逢離亂,又在這清冷的月夜,自然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在他的綿綿愁思中夾雜着生離死別的焦慮不安,語氣也分外沉痛。「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上句說弟兄離散,天各一方;下句說家已不存,生死難卜,寫得傷心折腸,令人不忍卒讀。這兩句詩也概括了安史之亂中人民飽經憂患喪亂的普遍遭遇。

「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緊承五、六兩句進一步抒發內心的憂慮之情。親人們四處流散,平時寄書尚且常常不達,更何況戰事頻仍,生死茫茫當更難逆料。含蓄蘊藉,一結無限深情。讀了這首詩,我們便不難明白杜甫為什麼能夠寫出「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春望》)那樣凝煉警策的詩句來。深刻的生活體驗是藝術創作最深厚的源泉。

全詩層次井然,首尾照應,承轉圓熟,結構嚴謹。「未休兵」則「斷人行」,望月則「憶舍弟」,「無家」則「寄書不達」,人「分散」則「死生」不明,一句一轉,一氣呵成。

在安史之亂中,杜甫顛沛流離,備嘗艱辛,既懷家愁,又憂國難,真是感慨萬端。稍一觸動,千頭萬緒便一齊從筆底流出,所以把常見的懷鄉思親的題材寫得如此淒楚哀感,沉鬱頓挫。

(張明非)

乾元中寓居同谷縣作歌七首(其七)

乾元中寓居同谷縣作歌七首(其七)

杜甫

男兒生兏成名身已老,三年饑走荒山道。

長安卿相多少年,富貴應須致身早。

山中儒生舊相識,但話宿昔傷懷抱。

嗚呼七歌兮悄終曲,仰視皇天白日速。

乾元二年(759),杜甫四十八歲。七月,他自華州棄官流寓秦州(今甘肅天水),十月,轉赴同谷(今甘肅成縣),在那裡住了約一個月,這是他生活最為困窘的時期。一家人因饑餓病倒床上,只能挖掘土芋來充腸。在饑寒交迫的日子裡,詩人以七古體裁,寫了《同谷七歌》,描繪流離顛沛的生涯,抒發老病窮愁的感喟,大有「長歌當哭」的意味。此為第七首,是組詩中最精彩的篇章。

此詩開頭使用了九字句:「男兒生不成名身已老」。濃縮《離騷》「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意,抒發了身世感慨。杜甫素有匡世報國之抱負,卻始終未得施展。如今年將半百,名未成,身已老,而且轉徙流離,几乎「餓死填溝壑」,怎不叫他悲憤填膺!六年後杜甫在嚴武幕府,曾再次發出這種嘆窮嗟老的感慨:「男兒生無所成頭皓白,牙齒欲落真可惜。」(《莫相疑行》)其意是相仿的。

次句「三年饑走荒山道」,把「三年」二字綴於句端,進一步突現了詩人近幾年的苦難歷程。「三年」,指至德二載(757)至乾元二年。杜甫因上疏營救房琯觸怒肅宗而遭貶斥,為饑餓驅迫,在「荒山道」上嘗夠了艱辛困苦。

三、四句,詩人追敘了困居長安時的感受,全詩陡然出現高潮。十二年前,杜甫西入長安,然而進取無門,度過了慘淡的十年。他接觸過各種類型的達官貴人,發現長安城中憑藉父兄餘蔭,隨手取得卿相的,以少年為多:「長安卿相多少年。」這不能不使詩人發出憤激之詞:「富貴應須致身早。」「致身早」,似是勸人的口吻,卻深藴着對出現「少年」「卿相」這種腐敗政治的憤慨。這和他早年所寫的「紈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顯然同屬憤激之言。

五、六句又回到現實,映現出詩人和「山中儒生」對話的鏡頭:「山中儒生舊相識,但話宿昔傷懷抱。」詩人身處異常窘困的境地,當然感嘆自己不幸的遭遇,因而和友人談起的都是些令人很不愉快的往事。憂國憂民的「懷抱」無法實現,自然引起無限傷感。

第七句「嗚呼七歌兮悄終曲」,詩人默默地收起筆,停止了他那悲憤激越的吟唱,然而思緒的巨潮如何一下子收住?「仰視皇天白日速」,擱筆望天,只見白日在飛速地奔跑。這時,一種遲暮之感,一種淒涼沉鬱、哀壯激烈之情,在詩人心底湧起,不能自已。

《同谷七歌》在形式上學習張衡《四愁詩》、蔡琰《胡笳十八拍》,採用了定格聯章的寫法,在內容上較多地汲取了鮑照《擬行路難》的藝術經驗,然而又「神明變化,不襲形貌」(沈德潛《唐詩別裁》),自創一體,深為後人所讚許。此詩作為組詩的末篇,集中地抒發了詩人身世飄零之感。藝術上,長短句錯綜使用,悲傷憤激的情感,猶如潮水般衝擊着讀者的心弦。

(陶道恕)

成都府

成都府

杜甫


  

翳翳桑榆日,照我征衣裳。

我行山川異,忽在天一方。

但逢新人民,未卜見故鄉。

大江東流去,遊子日月長。

曾城填華屋,季冬樹木蒼。

喧然名都會,吹簫間笙簧。

信美無與適,側身望川梁。

鳥雀夜各歸,中原杳茫茫。

初月出不高,眾星尚爭光。

自古有覊旅,我何苦哀傷。

這首五言古詩,是杜甫由同谷赴西川途中所寫的十二首紀行組詩的末篇。肅宗乾元二年(759)十二月一日,詩人舉家從同谷出發,艱苦跋涉,終於在年底到達成都。此詩真實地刻畫了他初到成都時喜憂交並的感情,風格古樸渾成,有漢魏遺風。全詩並沒有什麼驚人之語,奇險之筆,只是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迤邐寫出,明白如話,然而卻蘊含了深沉的情思,耐人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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