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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32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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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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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頁

朗讀:

「無風雲出塞,不夜月臨關。」首聯托出雄渾莽蒼的全景,次聯縮小範圍,專從「孤城」着筆。雲動必因風,這是常識;但有時地面無風,高空則風動雲移,從地面上的人看來,就有雲無風而動的感覺。不夜,就是未入夜。上弦月升起得很早,天還沒有黑就高懸天上,所以有不夜而月已照臨的直接感受。雲無風而動,月不夜而臨,一屬於錯覺,一屬於特定時間的景象,孤立地寫它們,几乎沒有任何意義。但一旦將它們和「關」、「塞」聯結在一起,便立即構成奇警的藝術境界,表達出特有的時代感和詩人的獨特感受。在唐代全盛時期,秦州雖處交通要道,卻不屬邊防前線。安史亂起,吐蕃乘機奪取隴右、河西之地,地處隴東的秦州才成為邊防軍事重鎮。生活在這樣一個充滿戰爭烽火氣息的邊城中,即使是本來平常的景物,也往往敏感到其中彷彿蘊含著不平常的氣息。在繫心邊防形勢的詩人感覺中,孤城的雲,似乎離邊塞特別近,即使無風,也轉瞬間就飄出了邊境;孤城的月,也好象特別關注防關戍守,還未入夜就早早照臨着險要的雄關。兩句賦中有興,景中含情,不但警切地表現了邊城特有的緊張警戒氣氛,而且表達了詩人對邊防形勢的深切關注,正如浦起龍《讀杜心解》所評的那樣:「三、四警絶。一片憂邊心事,隨風飄去,隨月照着矣。」

三、四兩句在景物描寫中已經寓含邊愁,因而五六兩句便自然引出對邊事的直接描寫:「屬國歸何晚?樓蘭斬水還。」蘇武出使匈奴,被扣留十九年,歸國後,任典屬國。第五句的「屬國」即「典屬國」之省,指唐朝使節。大約這時唐朝有出使吐蕃的使臣遲留未歸,故說「屬國歸何晚」。第六句反用傅介子斬樓蘭王首還闕事,說吐蕃侵擾的威脅未能解除。兩句用典,用賦一事,而用語錯綜,故不覺復沓,反增感愴。蘇武歸國、傅介子斬樓蘭,都發生在漢王朝強盛的時代,他們後面有強大的國家實力作後盾,故能取得外交與軍事上的勝利。而現在的唐王朝,已經從繁榮昌盛的頂峰上跌落下來,急劇趨于衰落,象蘇武、傅介子那樣的故事已經不可能重演了。同樣是用這兩個典故,在盛唐時代,是「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王維《使至塞上》)的高唱,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王昌齡《從軍行》)的豪語,而現在,卻只能是「屬國歸何晚?樓蘭斬未還」的深沉慨嘆了。對比之下,不難體味出這一聯中所寓含的今昔盛衰之感和詩人對於國家衰弱局勢的深切憂慮。


  

「煙塵一長望,衰颯正摧顏。」遙望關塞以外,彷彿到處戰塵瀰漫,烽煙滾滾,整個西北邊地的局勢,正十分令人憂慮。目接衰颯的邊地景象,聯想起唐王朝的衰颯趨勢,不禁使自己疾首蹙額,悵恨不已。「煙塵」、「衰颯」均從五、六生出。「一」、「正」兩字,開合相應,顯示出這種衰颯的局勢正在繼續發展,而自己為國事憂傷的心情也正未有盡期。全詩地雄奇闊大的境界中寓含着時代的悲涼,表現為一種悲壯的藝術美。

(劉學鍇)

天末懷李白

天末懷李白

杜甫

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

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

這首詩為詩人客居秦州(今甘肅天水)時所作。時李白坐永王璘事長流夜郎,途中遇赦還至湖南,杜甫因賦詩懷念他。

首句以秋風起興,給全詩籠罩一片悲愁。時值涼風乍起,景物蕭疏,悵望雲天,此意如何?只此兩句,已覺人海滄茫,世路凶險,無限悲涼,憑空而起。次句不言自己心境,卻反問遠人:「君子意如何?」看似不經意的寒暄,而于許多話不知應從何說起時,用這不經意語,反表現出最關切的心情。這是返樸歸真的高度概括,言淺情深,意象悠遠。以杜甫論,自身淪落,本不足慮,而才如遠人,罹此凶險,定知其意之難平,遠過于自己,含有「與君同命,而君更苦」之意。此無邊揣想之辭,更見詩人想念之殷。代人着想,「懷」之深也。摯友遇赦,急盼音訊,故問「鴻雁幾時到」;瀟湘洞庭,風波險阻,因慮「江湖秋水多」。李慈銘曰:「楚天實多恨之鄉,秋水乃懷人之物。」悠悠遠隔,望消息而不可得;茫茫江湖,唯寄語以祈珍攝。然而鴻雁不到,江湖多險,覺一種蒼茫惆悵之感,襲人心靈。

對友人深沉的懷念,進而發為對其身世的同情。「文章憎命達」,意謂文才出眾者總是命途多舛,語極悲憤,有「悵望千秋一灑淚」之痛:「魑魅喜人過」,隱喻李白長流夜郎,是遭人誣陷。此二句議論中帶情韻,用比中含哲理,意味深長,有極為感人的藝術力量,是傳誦千古的名句。高步瀛引邵長蘅評:「一憎一喜,遂令文人無置身地。」這二句詩道出了自古以來才智之士的共同命運,是對無數歷史事實的高度總結。

此時李白流寓江湘,杜甫很自然地想到被讒放逐、自沉汨羅的愛國詩人屈原。李白的遭遇和這位千載冤魂,在身世遭遇上有某些相同點,所以詩人飛馳想象,遙想李白會向屈原的冤魂傾訴內心的憤懣:「欲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

這一聯雖系想象之詞,但因詩人對屈原萬分景仰,覺得他自沉殉國,雖死猶存;李白是亟思平定安史叛亂,一清中原,結果獲罪遠謫,雖遇赦而還,滿腔的怨憤,自然會對前賢因秋風而寄意。這樣,「欲共冤魂語」一句,就很生動真實地表現了李白的內心活動。最後一句「投詩贈汨羅」,用一「贈」字,是想象屈原永存,他和李白千載同冤,鬥酒詩百篇的李白,一定作詩相贈以寄情。這一「贈」字之妙,正如黃生所說:「不曰弔而曰贈,說得冤魂活現。」(《讀杜詩說》)

這首因秋風感興而懷念友人的抒情詩,感情十分強烈,但不是奔騰浩蕩、一瀉千里地表達出來,感情的潮水千迴百轉,縈繞心際。吟誦全詩,如展讀友人書信,充滿殷切的思念、細微的關注和發自心靈深處的感情,反覆詠歎,低回婉轉,沉鬱深微,實為古代抒情名作。

(孫藝秋王啟興)


  
月夜憶舍弟

月夜憶舍弟

杜甫

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

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

這首詩是乾元二年(759)秋杜甫在秦州所作。這年九月,史思明從范陽引兵南下,攻陷汴州,西進洛陽,山東、河南都處于戰亂之中。當時,杜甫的幾個弟弟正分散在這一帶,由於戰事阻隔,音信不通,引起他強烈的憂慮和思念。《月夜憶舍弟》即是他當時思想感情的真實記錄。在古典詩歌中,思親懷友是常見的題材,這類作品要力避平庸,不落俗套,單憑作者生活體驗是不夠的,還必須在表現手法上匠心獨運。杜甫正是在對這類常見題材的處理中,顯出了他的大家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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