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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24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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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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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第四段(從「寸地尺天皆入貢」到篇終)先用六句申「後漢今周喜再昌」之意,說四方皆來入貢,海內遍呈祥瑞,舉國稱賀。以下繼續說:隱士們也不必再避亂遁世(「紫芝歌」為秦末號稱「四皓」的四位隱士所作),文人們都大寫歌頌詩文。至此,詩人是「頌其已然」,同時他又並未忘記民生憂患,從而又「禱其將然」:時值春耕逢旱,農夫盼雨;而「健兒」「思婦」猶未得團圓,社會的安定,生產的恢復,均有賴戰爭的最後勝利。詩人勉勵圍鄴的「淇上健兒」以「歸莫懶」,寄託着欲速其成功的慇勤之意。這幾句話雖不多,卻唱出詩人對人民的關切,表明他是把戰爭勝利作為安定社會與發展生產的重要前提來歌頌的。正由於這樣,詩人在篇末唱出了自己的強烈願望和詩章的最強音:「安得壯士輓天河,盡洗甲兵長不用!」

這首詩基調是歌頌祝願性的,熱烈歡暢,興會淋漓,將詩人那種熱切關懷國家命運、充滿樂觀信念的感情傳達出來了,可以說,是一曲展望勝利的頌歌。詩中對大好形勢下出現的某些不良現象也有批評和憂慮,但並不影響詩人對整體形勢的興奮與樂觀。詩章以宏亮的聲調,壯麗的詞句,浪漫誇張的語氣,表達了極大的喜悅和歌頌。杜詩本以「沉鬱」的詩風見稱,而此篇在杜甫古風中堪稱別調。


  

從藝術形式看,採用了華麗嚴整、兼有古近體之長的「四傑體」。詞藻富贍,對偶工整,用典精切,氣勢雄渾闊大,與詩歌表達的喜慶內容完全相宜。詩的韻腳,逐段平仄互換;聲調上忽疾忽徐,忽翕忽張,于熱情奔放中饒頓挫之致,清詞麗句而能兼蒼勁之氣,讀來覺跌宕生姿,大大增強了詩篇的藝術感染力。

北宋王安石選杜詩,標榜此篇為壓卷之作(見《王臨川集》卷八四《老杜詩後集序》)。今天看來,無論就感情之充沛,結撰之精心而言,《洗兵馬》都不失為杜詩的一篇力作。

(周嘯天)

新安吏

新安吏

杜甫

客行新安道,喧呼聞點兵。

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

「府帖昨夜下,次選中男行。」

「中男絶短小,何以守王城?」

肥男有母送,瘦男獨伶俜。

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

“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

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

我軍取相州,日夕望其平。

豈意賊難料,歸軍星散營。

就糧近故壘,練卒依舊京。


  
掘壕不到水,牧馬役亦輕。

況乃王師順,撫養甚分明。

送行勿泣血,仆射如父兄。“

唐肅宗乾元元年(758)冬,郭子儀收復長安和洛陽,旋即,郭和李光弼、王思禮等九節度使乘勝率軍進擊,以二十萬兵力在鄴郡(即相州,治所在今河南安陽)包圍了安慶緒叛軍,局勢甚可喜。然而昏庸的肅宗對郭子儀、李光弼等領兵並不信任,諸軍不設統帥,只派宦官魚朝恩為觀軍容宣慰處置使,使諸軍不相統屬,又兼糧食不足,士氣低落,兩軍相持到次年春天,史思明援軍至,唐軍遂在鄴城大敗。郭子儀退保東都洛陽,其餘各節度使逃歸本鎮。唐王朝為了補充兵力,大肆抽丁拉伕。杜甫這時正由洛陽回華州任所,耳聞目睹了這次慘敗後人民罹難的痛苦情狀,經過藝術提煉,寫成組詩「三吏」、「三別」。《新安吏》是組詩的第一首。新安,在洛陽西。

「客行新安道,喧呼聞點兵。」這兩句是全篇的總起。「客」,杜甫自指。以下一切描寫,都是從詩人「喧呼聞點兵」五字中生出。

「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這是杜甫的問話。唐高祖武德七年(624)定製:男女十六為中,二十一為丁。至天寶三載(744),又改以十八為中男,二十二為丁。按照正常的徵兵制度,中男不該服役。杜甫的問話是很尖鋭的,眼前明明有許多人被當作壯丁抓走,卻撇在一邊,跳過一層問:」新安縣小,再也沒有丁男了吧?「大概他以為這樣一問,就可以把新安吏問住了。」府帖昨夜下,次選中男行。「吏很狡黠,也跳過一層回答說,州府昨夜下的軍帖,要挨次往下抽中男出征。看來,吏敏感得很,他知道杜甫用中男不服兵役的王法難他,所以立即拿出府帖來壓人。看來講王法已經不能發生作用了,於是杜甫進一步就實際問題和情理髮問:」中男又矮又小,怎麼能守衛東都洛陽呢?“王城,指洛陽,周代曾把洛邑稱作王城。這在杜甫是又逼緊了一步,但接下去卻沒有答話。也許吏被問得張口結舌,但更大的可能是吏不願跟杜甫嚕囌下去了。這就把吏對杜甫的厭煩,杜甫對人民的同情,以及詩人那種迂執的性格都表現出來了。

「肥男有母送,瘦男獨伶俜。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跟吏已經無話可說了,於是杜甫把目光轉向被押送的人群。他懷着沉痛的心情,把這些中男仔細地打量再打量。他發現那些似乎長得壯實一點的男孩子是因為有母親照料,而且有母親在送行。中男年幼,當然不可能有妻子。但為什麼父親不來呢?上面說過「縣小更無丁」,有父親在還用抓孩子嗎?所以「有母」之言外,正可見另一番慘景。「瘦男」之「瘦」已叫人目不忍睹,加上「獨伶俜」三字,更見無親無靠。無限痛苦,茫茫無堪告語,這就是「獨伶俜」三字給人的感受。杜甫對著這一群哀號的人流,究竟站了多久呢?只覺天已黃昏了,白水在暮色中無語東流,青山好象帶著哭聲。這裡用一個「猶」字便見恍惚。人走以後,哭聲仍然在耳,彷彿連青山白水也嗚咽不止。似幻覺又似真實,讀起來叫人驚心動魄。以上四句是詩人的主觀感受。它在前面與吏的對話和後面對徵人的勸慰語之間,在行文與感情的發展上起着過渡作用。

「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這是杜甫勸慰徵人的開頭幾句話。照說中男已經走了,話講給誰聽呢?好象是把先前曾跟中男講的話補敘在這裡,又象是中男走過以後,杜甫覺得太慘了,一個人對著中男走的方向自言自語,那種發痴發獃的神情,更顯出其茫茫然的心理。照說抒發悲憤一般總是要把感情往外放,可是此處卻似乎在收。「使眼枯」、「淚縱橫」本來似乎可以再作淋漓盡致的刻畫,但杜甫卻加上了「莫」和「收」。「不要哭得使眼睛發枯,收起奔湧的熱淚吧。」然後再用「天地終無情」來加以堵塞。「莫」、「收」在前,「終無情」在後一筆煞住,好象要人把眼淚全部吞進肚裡。這就收到了「抽刀斷水水更流」的藝術效果。這種悲憤也就顯得更深、更難控制,「天地」也就顯得更加「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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