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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中殿後的人物是焦遂。袁郊在《甘澤謡》中稱焦遂為布衣,可見他是個平民。焦遂喝酒五斗後方有醉意,那時他更顯得神情卓異,高談闊論,滔滔不絶,驚動了席間在座的人。詩裡刻畫焦遂的性格特徵,集中在渲染他的卓越見識和論辯口才,用筆精確、謹嚴。
《八仙歌》的情調幽默諧謔,色彩明麗,旋律輕快,情緒歡樂。在音韻上,一韻到底,一氣呵成,是一首嚴密完整的歌行。在結構上,每個人物自成一章,八個人物主次分明,每個人物的性格特點,同中有異,異中有同,多樣而又統一,構成一個整體,彼此襯托映照,有如一座群體圓雕,藝術上確有獨創性。正如王嗣奭所說:「此創格,前無所因。」它在古典詩歌中確是別開生面之作。
(何國治)
春日憶李白
春日憶李白
杜甫
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
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
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
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
杜甫同李白的友誼,首先是從詩歌上結成的。這首懷念李白的五律,是天寶五載(
746)或六載(
747)春杜甫居長安時所作,主要就是從這方面來落筆的。開頭四句,一氣貫注,都是對李白詩的熱烈讚美。首句稱讚他的詩冠絶當代。第二句是對上句的說明,是說他之所以「詩無敵」,就在於他思想情趣,卓異不凡,因而寫出的詩,出塵拔俗,無人可比。接着讚美李白的詩象庾信那樣清新,象鮑照那樣俊逸。庾信、鮑照都是南北朝時的著名詩人。庾信在北周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司馬、司徒、司空),世稱庾開府。鮑照劉宋時任荊州前軍參軍,世稱鮑參軍。這四句,筆力峻拔,熱情洋溢,首聯的「也」、「然」兩個語助詞,既加強了讚美的語氣,又加重了「詩無敵」、「思不群」的份量。
對李白奇偉瑰麗的詩篇,杜甫在題贈或懷念李白的詩中,總是讚揚備至。從此詩坦蕩真率的贊語中,也可以見出杜甫對李白詩是何等欽仰。這不僅表達了他對李白詩的無比喜愛,也體現了他們的誠摯友誼。清代楊倫評此詩說:「首句自是閲盡甘苦上下古今,甘心讓一頭地語。竊謂古今詩人,舉不能出杜之範圍;惟太白天才超逸絶塵,杜所不能壓倒,故尤心服,往往形之篇什也。」(《杜詩鏡銓》)這話說得很對。這四句是因憶其人而憶及其詩,贊詩亦即憶人。但作者並不明說此意,而是通過第三聯寫離情,自然補明。這樣處理,不但簡潔,還可避免平鋪直敘,而使詩意前後勾聯,曲折變化。
表面看來,第三聯兩句只是寫了作者和李白各自所在之景。「渭北」指杜甫所在的長安一帶:「江東」指李白正在漫遊的江浙一帶地方。「春天樹」和「日暮雲」都只是平實敘出,未作任何修飾描繪。分開來看,兩句都很一般,並沒什麼奇特之處。然而作者把它們組織在一聯之中,卻自然有了一種奇妙的緊密的聯繫。也就是說,當作者在渭北思念江東的李白之時,也正是李白在江東思念渭北的作者之時;而作者遙望南天,惟見天邊的雲彩,李白翹首北國,惟見遠處的樹色,又自然見出兩人的離別之恨,好象「春樹」、「暮雲」,也帶著深重的離情。故而清代黃生說:「五句寓言己憶彼,六句懸度彼憶己。」(《杜詩說》)兩句詩,牽連着雙方同樣的無限情思。回憶在一起時的種種美好時光,懸揣二人分別後的情形和此時的種種情狀,這當中該有多麼豐富的內容。這兩句,看似平淡,實則每個字都千錘百煉;語言非常樸素,含蘊卻極豐富,是歷來傳頌的名句。清代沈德潛稱它「寫景而離情自見」(《唐詩別裁》),明代王嗣奭《杜臆》引王慎中語譽為「淡中之工」,都極為讚賞。
上面將離情寫得極深極濃,這就自然引出了末聯的熱切希望:什麼時候才能再次歡聚,象過去那樣,把酒論詩啊!把酒論詩,這是作者最難忘懷、最為嚮往的事,以此作結,正與詩的開頭呼應。言「重與」,是說過去曾經如此,這就使眼前不得重晤的悵恨更為悠遠,加深了對友人的懷念。用「何時」作詰問語氣,把希望早日重聚的願望表達得更加強烈,使結尾余意不盡,令人讀完全詩,心中猶迴蕩着作者的無限思情。
清代浦起龍說:「此篇純于詩學結契上立意」(《讀杜心解》),確實道出這首詩內容和結構上的特點。全詩以贊詩起,以「論文」結,由詩轉到人,由人又回到詩,轉折過接,極其自然,通篇始終貫穿著一個「憶」字,把對人和對詩的傾慕懷念,結合得水乳交融。以景寓情的手法,更是出神入化,把作者的思念之情,寫得深厚無比,情韻綿綿。
(王思宇)
前出塞九首(其六)
前出塞九首(其六)
杜甫
輓弓當輓強,用箭當用長。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
詩人先寫《出塞》九首,後又寫《出塞》五首;加「前」、「後」以示區別。《前出塞》是寫天寶末年哥舒翰征伐吐蕃的時事,意在諷刺唐玄宗的開邊黷武,本篇原列第六首,是其中較有名的一篇。
詩的前四句,很象是當時軍中流行的作戰歌訣,頗富韻致,饒有理趣,深得議論要領。所以黃生說它「似謡似諺,最是樂府妙境」。兩個「當」,兩個「先」,妙語連珠,開人胸臆,提出了作戰步驟的關鍵所在,強調部伍要強悍,士氣要高昂,對敵有方略,智勇須並用。四句以排句出之,如數家珍,宛若總結戰鬥經驗。然而從整篇看,它還不是作品的主旨所在,而只是下文的襯筆。後四句才道出赴邊作戰應有的終極目的。
「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詩人慷慨陳詞,直抒胸臆,發出振聾發聵的呼聲。他認為,擁強兵只為守邊,赴邊不為殺伐。不論是為制敵而「射馬」,不論是不得已而「殺傷」,不論是擁強兵而「擒王」,都應以「制侵陵」為限度,不能亂動干戈,更不應以黷武為能事,侵犯異邦。這種以戰去戰,以強兵制止侵略的思想,是恢宏正論,安邊良策;它反映了國家的利益,人民的願望。所以,張會在《杜詩府粹》裡說,這幾句「大經濟語,借戍卒口說出」。
從藝術構思說,作者採用了先揚後抑的手法:前四句以通俗而富哲理的謡諺體開勢,講如何練兵用武,怎樣克敵制勝;後四句卻寫如何節制武功,力避殺伐,逼出「止戈為武」本旨。先行輔筆,後行主筆;輔筆與主筆之間,看似掠轉,實是順接,看似矛盾,實為辯證。因為如無可靠的武備,就不能制止外來侵略;但自恃強大武裝而窮兵黷武,也是不可取的。所以詩人主張既擁強兵,又以「制侵陵」為限,才符合最廣大人民的利益。浦起龍在《讀杜心解》中很有體會地說:「上四(句)如此飛騰,下四(句)忽然掠轉,兔起鶻落,如是!如是!」這裡說的「飛騰」和「掠轉」,就是指作品中的奔騰氣勢和波瀾;這裡說的「兔起鶻落」就是指在奔騰的氣勢中自然地逼出「擁強兵而反黷武」的深邃題旨。在唐人的篇什中,以議論取勝的作品較少,而本詩卻以此見稱;它以立意高、正氣宏、富哲理、有氣勢而博得好評。
(傅經順)
麗人行
麗人行
杜甫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