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顏魯公《吳興地記》烏程縣境有顓頊塚《圖經》云:晉初衡山見顓頊塚有《營丘圖》。衡山在州之東南,《春秋傳》所謂楚子伐吳,克鳩茲至于衡山者也。今謂之橫山,或疑顓頊都帝丘,今濮州,是無緣塚在此。古今流傳雖不可盡信,然舜葬蒼梧,禹葬會稽,何必其都耶?今州之西南有杼山,亦隷烏程,其旁有夏駕山王村,相傳以為夏杼巡狩所至。
杼,夏之七王也,禹葬會稽,則杼之至此固無足怪,庸俗之言未可為全無據也。越王勾踐本禹之後,蓋吳越在夏皆中國地,其後習于用夷,故商周之間變而為夷,豈真夷狄也哉?六合之大,自開闢以來迭為華夷,不知其幾變,如幽燕故壤淪陷不滿二百年,已不複名為中國矣。而閩廣隴蜀列為郡縣者,亦安知秦漢之前皆夷狄耶?
三江既入,震澤底定。孔氏以太湖為震澤,而不名三江,意若以北江、中江與南江為三江,在荊州之分漢、沱參流則別為三,在揚州之分因入于海則合于一,所謂北江者今丹陽而下錢塘皆是也,孔氏本未嘗至吳,故其解北江以為自彭蠡江分為三,入震澤為北江入海,不知北江本與震澤相通。以太湖為震澤,亦非是。周官:九州有澤藪、有川、有浸,揚州澤藪為具區,其浸為五湖。
既以具區為澤藪,則震澤即具區也,太湖乃五湖之總名耳。凡言藪者皆人資以為利,故曰藪,以富得名,而浸則但水之所鍾也。今平望八尺震澤之間水瀰漫而極淺,與太湖相接,而非太湖,自是入于太湖,自太湖入于海。雖淺而瀰漫,故積潦暴至,無以泄之,則溢而害田,所以謂之震,猶言三川皆震者。
然蒲魚蓮芡之利人,所資者甚廣,亦或可堤而為田,與太湖異,所以謂之澤藪,他州之澤無水暴至之患,則為一名而已。而具區與三江通塞為利害,故二名以別之。《禹貢》方以既定為義,是以言震澤而不言據區,此非吳越之人不知,而先儒皆北人,但據文為說,宜其顯然失之地理而不悟也。
三江與震澤相通者,或泄震澤而入海,或合震澤而入海,其一為吳松江,固無疑矣,其二不可名,今青龍、華亭、崑山、常熟皆有江通海,與震澤連,意必在其間。韋昭言浙江浦陽松江者,其妄固不待較。而王氏言入者亦不可為入海,凡言入于渭、入于河皆由之以往,言其終也。三江既自為別水,非有所從來,前既未嘗言入于海,不得直言入島,知入之為入海,但文適同耳,當如既陂、既澤、既導、既瀦之類,各就其本水言之,既入若言由地中行也。
凡傍海之江皆狹,非大江比,海水兩潮相往來,始至而悍激,則與沙俱至,既退而緩,則留其沙而水獨返,故不過三五歲既淤浸障塞,水不入于江則不能通於海,知澤受之而為害,若江水自由地中行,各分而入海,震澤安得有決溢耶?
侯公說項羽事《漢書》載本末不甚詳,高祖以口舌遠之,誠難能矣。然世或恨其太寡恩。余家有漢金卿侯長君碑云:諱成,字伯盛,山陽防人,漢之興也,侯公納策濟太上皇于鴻溝之厄,謚安國君。曾孫黼封明統侯。
光武中興,玄孫霸為大司徒,封於陵侯,枝葉繁盛,或家河隨,或邑山澤。然後知高祖所以待侯公者亦不薄,唯不用之而已。漢初群臣未有封侯者,一時有功皆旋賜之美名,號曰君,有食邑,婁敬封奉春君,富貴衣食之。蓋所以待君子小人者不以私恩,皆高祖所以能取天下也。
其傳至曾孫而得侯,尚高祖之遺意耶?《後漢·侯霸傳》:河南密人,不言為侯。公後但云族父淵元帝時宦者,佐石顯等,領中書,號太常侍。霸以其仕為太子舍人。蓋史之闕也。
漢之遺事古書無復可見,而偶得于此,知藏碑不為無補也。
高祖終身不見侯公固善,然史不當遂沒其事。劉原甫嘗代侯公說項羽辭,其文甚美,原甫蓋精於西漢者也。然吾嘗謂太公、呂后在羽軍中二年,以兵相逃,遂一勝一負,略相當。高祖泰然示之,若不急於太公者,廣武之役方數之十罪,雖欲烹太公而不顧,此豈真忘其父哉?知羽未有勝我之策,而我有滅羽之計,羽必不敢害太公也。
及殺龍沮,梟塞王欣,分韓信、彭越、黥布以王關東,厚撫軍士以收四方之心,形勢已成,羽寡援食盡,故以中分天下啖之,蓋察其為人仁柔而貪。仁柔則難於輕我,貪則利於分天下,其謀一定,然後遣使,一不中而再,其于太公殆直取之耳。侯公亦會是成功也,然苟非其人,亦不能成其意,此陸賈所以不能而侯公能之者。漢初從高祖者又有蕭公、薛公、樅公,史皆失其名,知高祖之養士以待緩急之用者非一途也。
東漢鄭均致仕,章帝賜尚書祿終身,時號白衣尚書。則漢致仕無祿也,唐制亦然,而時有特給者。
本朝宰相以三師致仕者,元豐以前惟三人:趙韓王太師,張鄧公太傅,王魏公太保。元豐末文潞公始以太師繼之。
范蜀公素不飲酒,又詆佛教。在許下與韓持國兄弟往還,而諸韓皆崇此二事,每宴集,蜀公未嘗不與極飲盡歡,少間則必以談禪相勉,蜀公頗病之。蘇子瞻時在黃州,乃以書問救之當以何術,曰:曲糵有毒,平地生出醉鄉;土偶作祟,眼前妄見佛國。子瞻報之曰:請公試觀能惑之性何自而生,欲救之心作何形相,此猶不立,彼復何依,正恐黃面瞿曇亦須斂衽,況學之者耶?意亦將有以曉公,而公終不領,亦可見其篤信自守,不肯奪于外物也。
子瞻此書不載于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