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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下全盛時衣冠所聚,士風篤厚,尊事耆老,來為守者多前輩名人,亦能因其習俗以成美意。舊通衢皆立表揭為坊名,凡士大夫名德在人者所居,往往因之以著。元參政厚之居名袞綉坊,富秘監嚴居名德壽坊,蔣密學□居嘗產芝草,名靈芝坊,見侍禦師道居名豸冠坊,盧龍圖秉居奉其親八十餘,名德慶坊,朱光祿□居有園池號樂圃,名樂團坊。臨流亭館以待賓客舟航者,亦或因其人相近為名,褒德亭以德壽富氏也,旌隱亭以靈芝蔣氏也,蔣公蓋自名其宅前河為招隱溪,來者亦不復敢輒據。
此風惟吾邦見之,他處未必皆然也。
李公武尚太宗獻穆公主,初名犯神宗嫌名,加賜上字遵,好學,從楊大年作詩,以師禮事之,死為制服,士大夫以此推重。私第為閒燕、會賢二堂,一時名公卿皆從之遊,卒謚和文。外戚未有得文謚者,人不以為過,其後李用和之子瑋復尚真宗福康公主。故世目公武為老李駙馬,所居為諸主第一,其東得隙地百餘畝,悉疏為池,力求異石名木,參列左右,號靜淵莊,俗言李家東莊者也。
宣和間木皆合抱,都城所無有其家,以歸有司,改為擷芳園。後寧德皇后徙居,號寧德坊。
李公武既以文詞見稱諸公間,楊大年嘗為序其詩,為《閒燕集》二十捲。柴宗慶亦尚太宗魯國公主,貪鄙粗暴,聞公武有集,亦自為詩,招致舉子無成者相與酬唱,舉子利其餘食,爭言可與公武並馳,真宗東封亦嘗獻詩,強大年使為之序,大年不得已為之,遂亦自名其詩為《干陽》、《登庸》二集,鏤板以遺人,傳者皆以為笑。
《莊子》言蹈水有道曰:與濟俱入,與汨偕出。郭象以為磨翁而旋入者濟也,回伏而湧出者汨也。今人言汩沒當是浮沉之意。
太宗敦獎儒術,初除張參政洎、錢樞密若水為翰林學士,喜以為得人,喻輔臣云:學士清切之職,朕恨不得為之。唐故事學士禮上例弄獼猴戲,不知何意。國初久廢不講,至是乃使敕設日舉行,而易以教坊雜手伎,後遂以為例。而余為學士時但移開封府呼市人,教坊不復用矣。
既在禁中,亦不敢多致,但以一二伎充數爾。大觀末余奉詔重修《翰林志》,嘗備錄本末,會余罷□,不克成。
呂文穆公父龜圖與其母不相能,並文穆逐出之,覊旅于外,衣食殆不給。龍門山利涉院僧識其為貴人,延致寺中,為鑿山岩為龕居之,文穆處其間九年乃出,從秋試,一舉為廷試第一。是時太宗初與趙韓王議欲廣致天下士以興文治,而志在幽燕,試《訓練將賦》,文穆辭既雄麗,唱名復見容貌偉然,帝曰:吾得人矣。自是七年為參知政事,十二年而相。
其後諸子即石龕為祠堂,名曰肄業,富韓公為作記雲。
呂文穆公既登第,攜其母以見龜圖,雖許納之,終不與相見,乃同堂異室而居。賈直孺母少亦為其父所出,更娶他氏,直孺登第乃請奉其出母而歸,與其後母並處。既貴,二母猶無恙,並封二人。皆廷試第一,雖為出母之榮,而父子之間禮經所無有者處之各盡人情,為難能也。
《唐書·李藩傳》記筆滅密詔王鍔兼宰相事,《會要》崔氏論史官之失,其說甚明,而新史猶載之,豈未嘗見崔所論耶?然即本傳考之,藩為相既被密旨,有不可封還,可也,何用更滅其字,自可見其誤矣。給事中批敕事亦非是,唐制給事中詔敕有不便得塗竄,奏還謂之涂歸,此乃其職事,何為吏驚請聯他紙。藩名臣,二事尤偉,而皆不然,成人之美者固所不惜,但事當覈實爾。吾謂此本出批敕一事,蓋雖有故事,前未有能舉其職者,至藩行之,吏所以驚,後之美藩者因加以聯紙之言,又益而為王鍔事,不知適為藩累也。
據《王鍔傳》,自河東節度使加平章事,《會要》以為元和五年,正藩為相時,大抵新史自相抵牾類如此。
唐以金紫、銀青光祿大夫皆為階官,此沿襲漢制,金印紫綬、銀印青綬之稱也。漢丞相太尉皆金印紫綬,御史大夫銀印青綬,此三府官之極崇者。夏侯勝云:經術苟明,取青紫如拾地芥。蓋謂此也。
顏師古誤以青紫為卿大夫之服,漢卿大夫蓋未服青紫,此但據師古當時所見爾。古者官必佩印,有印則有綬,魏晉後既無佩印之法,唐為此名固已非矣,而品又在光祿大夫之下。漢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本以掌宮門為職,初非所貴重,何以是為升降乎?古今名號沿革顛倒錯忤蓋不勝言,獨怪元豐官制諸儒考核古今甚詳,亦循而弗悟,故遂為階官之冠。
《漢書·李陵傳》言: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櫱其短。孟康註:以酒酵為媒,曲為櫱。師古引齊人名曲餅為媒,謂若釀成其罪者。宋景文公好造語,《唐新史》記程元振惡李光弼,言「媒蝎以疑之」,不知別有據耶?抑以意自為也。
《春秋外傳》有云:蝎譖,焉避之者。蝎,音曷,木蠹也。言譖由中出,如蠹然。或謂取諸此,然亦奇矣。
舊說崔慎為瓦棺寺僧後身,崔慎由為浙西觀察使時所生,故七歲猶未食肉。忽有僧見之,摑其口曰:既要他官爵,何不食肉?自是乃食葷。凡世間富貴人多自修行失念中來,或世緣未絶,有必償之不可逃者。房次律為永禪師後身,前固有言之者矣。
第崔所為略無修行之證,何但官爵一念失羌也。往在丹徒,常記與葉政遠會甘露寺坐間,有舉此事者,致遠時有所懷,忽忿然作色曰:吾謂僧亦未是明眼人,不食肉安足道,何以不待其末年,執之十字路口,痛與百摑方為快意。聞者絶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