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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是咬啃,不再叫囂嗜血,殘暴激情!
是的,我們是野人族!滾滾亂世中的一股清流!我們生活得愉快而燦爛!單純又繽紛!我們行動!冒險!休閒!幻想!我們擁抱大地!熱愛世界!
我們是生命的追求者! 夜《散文》施沁
夜,披着神秘的黑面紗,一彎明月鑲在光滑而虛無飄渺的額,點點星光襯托出迷人的線條,輕雲是你手輓薄紗的晚裝,微顫的晚風是你平靜的鼻息。噢,夜,動人的夜!夜,可曾有人看清過你?有人喜歡你的安靜,令親密的更為親密;有人詛咒你的冷酷,令恐懼的更為恐懼。
詩人讚美你,在逃者感激你,你包容一切:和諧、爭鬥。你是冷眼的旁觀者,你是軟弱的見證者。
夜,讓我看清你,那高高在上,握著生之權仗的是你嗎?你明亮的眼透着寒光,你高挺的鼻寫着高傲,你薄薄的唇抿着殘酷。你的胸膛雖然美麗潔白,卻冰涼刺骨。無邊的威嚴是你的寶座,軟弱的心靈在為你顫抖。
夜,讓我看清你,那近在咫尺,帶著含蓄笑容的是你嗎?你明亮的眼透着溫柔,你小巧的鼻寫着調皮,你玲瓏的唇滴着甜蜜。你柔軟的胸膛,有着母性的博大。
濃濃的浪漫是你的鞦韆,輕輕蕩起無邊的和諧。
夜,我無力拒絶你的來臨,也無法輓留你的離去。多少次甜蜜,多少次落寞,多少次爭鬥,多少次恐懼,都因你而起。噢,讓我又愛又恨的神秘的夜。 夜行者夢語讀書韓少功
人類常常把一些事情做壞,比如把愛情做成貞節牌坊、把自由做成暴民四起,一談起社會均富就出現專吃大鍋飯的懶漢,一談起市場競爭就有財迷心竅唯利是圖的銅臭。思想的龍種總是在黑壓壓的人群中一次次收穫現實的跳蛋。或者說,我們的現實本來太多跳蚤,卻被思想家們一次次說成龍種,讓大家聽得悅耳和體面。
如果讓耶穌遙望中世紀的宗教法庭,如果讓愛因斯坦遙望廣島的廢墟,如果讓”「弗洛伊德遙望紅燈區和三級片,如果讓歐文、傅立葉、馬克思遙望蘇聯的古拉格群島和中國的“文革」,他們大概都會覺得尷尬以及無話可說的。
尼采說:上帝死了。對於有些人來說,上帝死了,人有了更多的責任。對另外一些人來說,上帝死了,人就不再承擔任何責任。我們周圍擁擠着的這些無神論者,其實千差萬別。
個人從政治壓迫下解放出來,最容易投入金錢的懷抱。中國的薩特發燒友們玩過哲學和詩歌以後,最容易成為狠宰客戶的生意人,成為卡拉OK的常客和豪華別墅的新住戶。他們嚮往資產階級的急迫勁頭,讓他們的西方同道略略有些詫異。而個人從金錢的壓迫下解放出來,最容易奔赴政治的幻境,於是海德格爾讚賞納粹,薩特參加共產黨,陀斯妥耶夫斯基支持王權,讓他們的一些中國同道們覺得特傻冒。
一百二十個雪兵羊城晚報曾有情
一條曲曲彎彎的馱路,從遠處麻花般扭將過來。又伸向遠處。兩間土築簡陋房,如這條繩上結的疙瘩,牢牢地任野風怎麼也解它不開。
一個兵站。
一個西藏兵站。
一個只有一人的西藏兵站。
它立在
4800米的海拔高度上,夾進喜馬拉雅山脈如同皺紋的一道山溝裡,受着惡劣氣候的摧殘,全年僅僅三個月的時間是無雪期,可以通關。在這段黃金時間裡,借助這個一人兵站,山外的連隊和山裡的邊防哨所之間才有了聯繫;九個月的大雪封山期便是長長的一段沒有蹤跡的空白記憶。
你被派往兵站,孤單地守在這片無邊無際的寂寞裡,從你肩章上的一條細杠便可看出你是個新兵,剛剛開始打磨這第一冬的經歷。你呼吸着稀薄而生硬的空氣,時間算是最難熬的了。「時間該槍斃!」你罵道。每天閒得身上的所有器官都彷彿成了假的一般,除了大聲誦讀幾張陳舊的報紙讓自己的語言功能不至于因為無人對話而喪失,你選擇了另一項神聖而充滿詩意的活動:堆雪兵。
於是,你這就來到了屋外的雪壩上,目光均勻地攤開,整個雪兵的巨幅場景就移進你的視區,你開始檢閲你的作品,然後再進行新的創作。雪壩上已呼啦啦站立了
20多尊英武的雪兵,氣宇軒昂,保持着良好的軍人姿態,使你心裡湧起許多甜蜜。零下三四十度的酷寒把你的構思保質保量地固定下來。在這些作品裡寄託你的深沉、奇想和情感。
只有這樣,你才覺得自己沒有遠離人群,仍然毛茸茸地生活在戰友當中。於是,你和你的影子,你的雪兵,構成一個豐富的世界,一人兵站便成了一個大大的軍營。
你注重在雪兵的姿態上雕琢出風格與生動來。挎槍的、掮槍的、握槍的,光是帶槍的就能分辨許多豐富。你用不很富裕的軍人式思維鑄造樸素的藝術。
堆雪兵大多在正午,正午的陽光稍稍暖和一些,便于在雪地工作。現在你開始攏雪,你的雙手運動着很有彈性,把一堆厚厚的涼涼的積物,塑造起來,鑄一個高高的雪柱,大約可以分辨出人形之後再作改進與潤色,各部位就刻畫出精悍。你在雪地找尋了半天,相中一顆光潔的圓石子,掏出小刀,在石子上雕出帽徽的坯形。
八一。麥穗。天安門。金齒輪。
輝煌而神聖的組合,很像。你將帽徽嵌入雪兵的棉帽上,頓時,在你的心谷有一支思緒的馬隊縱橫馳騁。
你最後一次堆雪兵是在一個下午。寒流壓得溫度計裡那根細細的水銀柱一個勁地矮下去。你總是風雨無阻,把自己整個浸進寒冷裡,繼續你熱衷的事業。風雪像瘋狗一樣撕咬你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