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正在床上半醒半睡,有人影推門閃進來,在立櫃裡翻,翻出一堆破衣服和書報,扔了;再往架板上翻,翻出各類米袋子、面袋子和書報,扔了;在桌鬥裡又翻,是一堆讀書卡片,湊眼前看了看,扔了。咕嚷了一句順門便走,我在床上說:「朋友,把門拉上,夜裡有風的。」小偷把門拉上了。天明起來整理房間,一地亂書亂報,竟發現找了好久未找着的一份資料,不禁樂而開笑。
上大街回來,擠了一身臭汗,牢騷道:「用槍得在街十字路口掃一通!」回家一杯茶未喝盡,樓梯上步聲雜亂,巷中有人呼:“大街上有人用槍打死幾十人了!
「遂也往街上跑,街上人山人海,彎腰往裡擠,問:“屍體在哪兒?」一熟人說:「不是你講的嗎?」忽記得那一句順口的牢騷,不禁樂而開笑。
劇場裡正巧和一位官太太鄰座,太太把持不住放一屁,四周騷嘩;罵問:「誰放的?不文明!」太太窘極不語,罵問聲更甚。我站起說:「我放的!」眾人騷嘩”“即息,卻以手作搧風狀,太太也扇,畏我如臭物,回望她不禁樂而開笑。
出外突然有人迎面過來打招呼,立即停下,作疑惑狀。「你不認識我了?」「怎麼不認識!」於是握手,互問哪兒來,到哪兒去,互問老人康健孩子可乖,互說又胖了,又瘦了,半天的淡而無味的話。分手了,終想不起這是誰,不禁樂而開笑。
弄文學的窮朋友來家侃山,酒癮發而酒瓶僅能空出一杯酒,取馬鬃四根,各人蘸吮,卻大聲划拳:「三匹馬,五魁手……你一盅
鬃!我一盅
鬃!」窗外賣茶蛋的老嫗對老翁說:「怪不得咱出錢讓人家寫文章宣傳咱不幹,人家錢多酒量也大,喝了整晌也未醉!」聽著不禁樂而開笑。
路過一條小巷,忽見有長隊排出,以為又在出售緊俏物件了,急忙列入其中,排到跟前,方見是巷口唯一的廁所,居民等候出恭,不禁樂而開笑。
去給孩子買一雙襪子,昨日看時價是一元,今日是一元二角,怏怏出店門,打響一個噴嚏,噴帶出一口痰。正想是售貨員在嘲笑我,我方有噴嚏打出,一位戴「衛管員」袖章的人卻責斥我吐了痰要罰五角錢。掏出那一元錢,衛管員沒零錢找,遂再當地吐一口,憤憤而走,走過十步,不禁樂而開笑。
出差去旅社住宿,服務員開發票「作協」寫成「做鞋」,不禁樂而開笑。
夏月偏停電,爬十二屋樓梯去辦公室,氣喘吁吁到門口了,門鑰匙卻和自行車鑰匙系在一起,遣忘在車子鎖孔了,不禁樂而開笑。
路遇一女子,回望我嫣然一笑,極感幸福,即趨而前去搭話,女子閃進一家商店,尾隨入店,玻璃上映出自己衣服鈕扣錯位,不禁樂而開笑。
名字是自己的,別人卻用得最多,不禁樂而開笑。
寫完《笑口常開》草稿,去吸一根菸,返身要謄寫時,草稿不見了,妻說:「是不是一大頁寫過的紙,我上廁所用了。」驚呼:「那是一篇散文!」妻說:「白紙捨不得用,我只說寫過的紙就沒用了。」急奔廁所,幸而雖臭但未全濕,捂鼻子抄出一份,不禁樂而開笑。 寫給《讀者》《人民權利報》胡紅
卷首語總是盼望着你,卻總是記不清你來的日子,於是,那個書亭的窗口便常常掠過一個女孩匆匆的身影。
「姑娘,《讀者》來了!」當慈祥的微笑照亮了賣書老人滿面的滄桑,喜悅便綻開在女孩如花的臉頰。
《讀者》—讀者,是你,亦或是我,也許你我早已綰作了一個精神的結。
捧讀你,如同捧着一份沉甸甸的生命的禮物。在你每一篇洋溢着真誠和智慧的文字裡,我找到了心的伊甸園。
你秉持着生活的理念,教會我以平常心直面人生,尊重每一位成功或不成功的同行者,因為成功與否並非只能以金錢、權力做標誌,美麗的生命不會遺棄任何一個熱愛它的人。
珍視生命,便學會理解苦難,不論苦難的面目如何猙獰,它依然是苦寒之地結出的生命之花,從來需要的都只是真摯的情誼和包容一切的愛心。
不必炫耀你驕人的業績,不必讚歎你每一篇優雅而平易的文章,在那份不與人”“言的至真至樸中,我體味到了寬懷與信任。
也許這正是人生最可寶貴的。
期待你,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 寫給愛人的話《台港文學選刊》
●郭強生聽說愛情已不再適合這個城市——不方便攜帶,不容易保存,不接受預約。那天店員小姐告訴我:先生抱歉,沒有這樣的尺碼,你的愛情我們沒法替你包裝。所以請原諒,我只好把它掛在胸口,從辦公室穿越下班顛峰的台北,一路走來。
冰冰涼涼的?——那就是了,你剛剛已經觸摸到了我的靈魂,因為思念的洶湧,它被沖洗得如此清滑淨透。然而,我的額我的頰,卻在歲月的指尖輕撫後鈍暗枯銹。
發現那段感情竟然被人放在「失物招領」的櫥窗裡。看清楚了才知道,其實是一個相似的背影,映在櫥窗的玻璃上……想說一直沒人好說,後來我常常在經過那樣的窗口時不自覺停下步來。
●張曼娟因為愛你,也被你愛着,才逐漸甦醒,察覺了自己的美麗與豐盈;真確感受到無盡的需求——去愛其他更多的人。
●林文義跋涉過生命裡最為幽暗的路,你像一盞燈,溫暖而柔和地在路的盡處等我。我問道:「你是誰?」你只是微笑,美麗的雙眼仿如秋天的湖水,那般深邃地將我溺于其間,我終於知道:「你是愛,是我最後的夢。」
我與你去遙遠的他鄉,為了一次愛的許諾。我們在向晚的冷雨中飛離冬天的島嶼,你說:「陽光在南中國海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