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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珠寶首飾滿足了人們的愛美之心。但假的看來總是假的,那麼大的鑽石一大串,那麼粗的金鏈一大捆,一掛珍珠,顆顆都比慈禧含着去死的那顆大而圓滿,配在普通人身上,沒人懷疑那不是借的或是竊的。
假煙假酒假藥假食品是很怕人的。運氣不好的,酒裡有工業酒精、敵敵畏,煙裡有毒品含量,食品飲料裡說不定有些什麼骯髒東西,交給想象力去發揮。而假藥拖死了人還怨自己命薄,死了還是個冤死鬼。
有人自國外訪問歸來,以珍貴照片示人,自得地立於布希與英國女王之間,左右手各握一個之手。如此殊榮,羡煞人也。定睛再看,嗚呼,蠟人也!雖只是諧謔而已,終是讓人有受騙上當之感,很久都回不過味來。
連夫妻都可以為什麼綠卡戶口榮華富貴等等原因去作假,還怕什麼假不了?但並非所有仿製、代用、假借的東西都令人痛恨與不齒,有些還被人接受與喜愛。
比如假牙假髮,給病患者和愛美者帶來福音,就有其醫學價值與美學價值,又如假貓假狗假娃娃,就得兒童歡心。醫學上還把大腦的暫時死亡稱作「假死」,死而復活,真正是最令人開心的一種「假」。
在此還需特別一提「美麗的謊言」。面對一個患上不治之症而又着實沒有心理承受力的人,善意的欺瞞是對他的愛護,否則真情實說,就成了他精神乃至肉體的殺手。當慶賀婚禮、壽辰、周歲時,說吉利話是理所當然的,非要說出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麼老了還有幾年活頭,這孩子長得醜等等才真是叫人切齒痛恨。
但這種美麗謊言的分寸要適中,假的痕跡過濃又讓人鷄皮頓生,過猶不及。不漂亮的孩子去誇他漂亮不如說他聰明靈氣來得自然。至于非要在一個嬰兒面前說人總要死的大實話,以示唯物主義,未免殘忍,也沒人情味兒。生死乃不言自明的事,人人都要面對。
這種實話縱是出自名人大師之口,也一樣是沒有意義的廢話。
人類也許是窮怕了無聊極了,嫌這世界不夠富足與多姿多彩,這才製造虛假來自欺欺人。不過人的生命不能作假,試管嬰兒畢竟還是真的生命,只要生命永存,還怕沒有識別真假的心靈?曹雪芹算得上是個大預言家,他早就憂心「假作真時真亦假」,怕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人類難以辨識。看來我的眼光遠不及曹氏長遠,時下我只憂着自己能否存有一顆敏感的心,假若某一日一個穿著仿皮衣、執一束假花、布一臉假筆、揣一懷假情假愛,而臉又跟我丈夫一模一樣的假人走進家門,我卻一不小心弄假成真,給了他一份真愛,則悔之晚矣。 土地的愛《新民晚報》蔚文
一春天土地上的人都是忙人,請你們不要焦急地盼着送信的綠衣使者。叫南風吹給你一朵柳絮吧,不要誤會它是冰冷的雪花;叫燕子剪給你一片綠茵,不能讓牛羊去嚙噬呀,綠茵會開花的。
二一隻晴蜓,停在一支尖尖的小荷上,到底是蜻蜓發現了小荷,還是小荷先呼喚來蜻蜓?我該羡慕那只蜻蜓,還是那支小荷?不!他們是靈犀的相通,互信的默契,大膽的約會,也許是偶然的相遇。
我喜歡偶然。偶然中有意外的神奇,難料的劇情,橫生的妙趣。我們都是偶然呱呱墜在土地上,像偶然飛來的蜻蜓,偶然出水的小荷! 外婆家紀事開放程乃珊
屯門大車禍導致
68人受傷,涉嫌肇事者是一位保險公司高級女經紀,事後不顧而去,但兩位俗稱「的士佬」的仗義之士,卻傾力救人。高級保險女經紀,據云還有秘書,肯定是專業人士了。至于的士司機,如以「中國社會各階級分析」的標準必劃入勞動人民行列。
當世界已跨向電腦化和資訊化之時,今天的勞動人民,早已一改傳統的苦力形象,從而顯得專業化和知識化了,但由勞動大眾承擔社會金字塔的沉重基礎和底盤這一形象,始終一如既往。
魯迅的《一件小事》中的人力車伕,是我從文學作品中領略到的最深刻的勞動人民的偉大形象,遠遠較解放後出版的一些文學作品中的勞動人民形象具震撼力,是真正從生活中認識勞動人民的偉大,正如《聖經》中雅伯所感嘆的:上帝呀,在苦難和絶望中,我終於看到了你的光輝!小時候因深得外祖父母疼愛,因此長住外婆家。
外婆家弄口有個老皮匠,幾十年來出出進進,總見他埋頭幹活,面對著人來人往的街景,似總是視而不見。漸漸地,眼看他背也駝了,眼也花了,仍日日風雨無阻地守在他的攤位上。當時年少無知,還常為他這樣胸無大志而嘆息。
「文革」抄家那陣,外婆家被洗劫一空,四周鄰里自身難保,更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當革命小將滿載着戰利品威武地離開時,在弄堂口的老皮匠駝着背,一個箭步衝上去攔住他們的車:「你們這樣不作興的,眼看天要冷了,兩個老人過冬衣被,總要留件給他們。毛主席都教導我們不虐待俘虜麼!」紅衛兵動了惻隱之心,開恩地扔下了一隻箱子,老皮匠叫過自己的兒子,相幫着把箱子拎到我外婆家門口。如今,老皮匠早已作古,但他截下的那只箱子還在……我還收藏有一隻翡翠馬鞍戒和配套的手鐲及耳環,是我外婆的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