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的寫作過程通常分成手寫和打字兩個階段:先是把「情志」筆之於書,求其心手之相合,變成手寫原稿;然後是把手稿謄清成印刷體的打字原稿準備付梓銷售。巴爾特事忙,偶然不得不勞煩別人用打字機代謄手稿,卻覺得這是一種社會關係的異化現象:打字員受僱主牽制跡近奴隷之受束縛,而寫作的天地其實是最講求自由抒發情志的天地!於是,惟一辦法就是巴爾特自己練習打字,希望從此可以不必手寫草稿而是直接用打字機打出文章,巴爾特畢竟到死都捨不得全盤放棄「筆」耕的樂趣,寧願自嘆落伍也不輕心冷落案頭那些筆。
中國舊式讀書人之重書道,固然是以書判取士的形勢所迫,可也有不少是性之所近;這裡頭當有思古幽情在作祟。湖北楊守敬以書名天下,家中收藏古人書畫很多,可惜身後家人不知寶愛,紛紛給日本人重價買走,只剩一些友朋書札充塞一樓,其中梁鼎芬的短簡云:「‧羊頭已爛,不攜小真書手捲來,不得吃也。」周棄子看了不禁感嘆「承平文宴,鋪‧風流,神往前賢,心傷世變,不止妙墨劫灰之可為太息也」!中國書道之衰微的確影響文人的興味和文章的風韻;現在中文有了打字機,慢慢一定普遍于案牘之實際應用,中國作家遲早都要深刻領略「社會關係的異化現象」。但是,只要作家「情志」未死,寫作「禮儀」不衰,儘量在手寫原稿和打字原稿上追求一絲美感,那麼,中國文人的手稿上起碼應有應規入矩的館閣體鋼筆字可看,雖然無復魏晉飄逸之風,六朝碑版之意,到底自成鋒棱,心手相合,文章連帶也透出些遠古的幽思來。
機械文明用硬體部件鑲起嶄新的按鈕文化;消費市場以精密的資訊系統撒開軟體產品的發展網路;傳播知識的途徑和推廣智慧的管道像蔓生的藤蘿越纏越密越遠;物質的實利主義給現代生活墊上青苔那麼舒服的綠褥,可是,枕在這一床柔波上的夢,到底該是繽紛激光的幻象還是蒼翠田園的倒影,卻正是現代人無從自釋的困惑。生活情趣和文化藝術於是開始在高雅和通俗的死衚衕裡兜圈子,始終擺脫不掉消費社會帶給他們的壓力。美國詩人Frank不再太息:「太多詩人都像中年母親逼孩子吃太多熟肉和土豆。我才不管他們吃不吃。
強迫人家多吃會把人弄瘦。誰都不必吸取自己不需要的經驗;他們不需要詩歌就讓他們去吧。我其實也喜歡看電影。」用不慣打字機的人還是可以用圓珠筆、鋼筆甚至毛筆;激光畢竟沒有射斷歷史的細流。
鋼琴家荷洛維茲可以親身到衣香鬢影的米蘭歌劇院演奏,可是,紐約卡內基堂卻同時放映他的演奏影片,運用現代立體效果數碼錄音技術捕捉當年蕭邦的千縷鄉愁。Vanity英國熱”專輯,討論今日美國人崇拜、模仿英國古龍氣派的現象,從中對照英國人的文雅和美國人的衝勁、英國人的偃蹇和美國人的達觀、英國人對過去的眷戀和美國人對未來的信心。金耀基從古城海德堡寄來的信上說:「其實我就是喜歡這種現代與傳統結合在一起的地方:有歷史的通道,就不會飄浮;有時代的氣息,則知道你站在那裡了!」 童年《南方周末》楓雨
小時候,頭上長滿虱子,隨手搔幾下,就能抓出幾隻來。
一次在幼兒園。老師問,誰的頭髮最臟?我說是我,老師不信,我便說,我頭上長虱子。老師來看,果真。我得了冠軍,老師說晚上把獎品送到我家。
傍晚放學,媽又讓我洗頭,我硬不洗。說,長虱子能當冠軍。媽很氣。
晚飯後,老師帶來了獎品,一個小瓶瓶,老師對媽說,這藥水殺虱子最靈。
後來,我知道,老師小時候也長虱子。
沒有玩具,總愛坐床上學鷄叫。
學公鷄啼鳴的「喔喔」聲,學母鷄下蛋的「哥嗒」聲。一次,盤坐床角,「哥嗒」幾聲便睡着了。驚醒時,身邊一隻鷄正「哥嗒哥嗒」地叫着,腳邊有一隻蛋。
奶奶高興,把蛋煮給我吃。媽問,奶奶笑着對媽說,咱家又多了一隻下蛋的鷄。後來,學前班考試竟真得了個鷄蛋。奶奶的話沒錯。
我的牙齒常掉,張開口,滿嘴溝壑,鄰家小妹叫我「壑牙子」。我便說,壑牙子唱歌好聽。奶奶教我歌謡,我唱得很動聽,聲音絲嫩絲嫩的,像手風琴伴奏。後來,牙長齊整了,歌聲嗡嗡的,很難聽。
爸解釋說,牙齒不漏風,少了一個音。真遺憾! 童心小世界散文王士學一媽媽,月亮真饞呀,天天夜裡跑到屋後的大坑裡偷喝水。
怎麼?媽媽,你不信?真的。你看,原先坑裡滿滿的水,都快叫它喝乾了呢。
媽媽,我真的不騙你。你看,過去月亮扁扁的肚子,喝得象小西瓜一樣圓綳綳了。
你笑了,媽媽。你說,它還會慢慢吐出來的,當吐盡最後一滴月輝,它便瘦死了。
噢,媽媽,我知道了:月亮是個好孩子,它喝的是水,吐出的月輝凝成露珠,掛在早晨的草葉上了。
什麼什麼?那露珠是奶水,小孩子的夢就是它喂大哩!
嘻嘻,那月亮就成了奶瓶子啦……二清晨,毛茸茸的太陽正在頭上紅起來。
我和夥伴們跳進瓜園。忽然,一個孩子嚷起來:「看呀,這裡落個太陽!」
這驚喜几乎是同時把我們的眼睛點亮的:「這裡也落個太陽!」
「這裡也落個太陽!」……——差不多在每一片綠葉上都住着一個小太陽。
丫丫說:「人人都有個小太陽,但咱們的不一樣。」
小小嚷:「太陽是誰手指上的血漿染紅的呢?」
一陣風響,搖落了大片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