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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累的身體可以一躺下來便得休息,然而,日積月累的心靈疲累是獨自唯有一人時始能徹底的卸去。雖說君子不欺暗室,但獨處時你既可以尊貴如君王,浪漫如仙子,或天真幼稚得象個小孩,又可以胡閙如野馬,懶惰如豬。你大可忘卻自己任何的形象,任情任性地發泄,更可以靜思內省,因為靈魂上的積垢,也是只有單獨面對自己時最無所遁形。於是在寧謐的冥想中你怯咎的靈魂自然會得到淨化。
每個人不是都要走一條自己的路嗎?我們來這世上時是一個人的,去時也不可能結伴,做人畢竟是要孤單的。
專一與永久對於愛情,能夠做到專一已經無憾。我從不妄求永久,由是我寧願別人說「我專一愛你。」而不是:「我永遠愛你。」
能夠有人專一地愛着自己,管他時間是長是短,甚至有時一瞬也是難忘的。因為這一瞬間彼此已經毫不保留地愛過,僅屬兩人互相奉獻的愛情是完美的。
然而,對別人表示要永久的相愛,我以為是沒有意義的,沒有一個人可以肯定自己不變,不錯,倘若你愛一個人的一剎那是永恆的,你應該有絶大的信心下這樣的承諾,然而人往往就是無可奈何,不能自拔地隨着環境變動。說永遠去愛一個人,尤其是說要永遠象此刻一般的愛一個人,只可以是美麗的謊言。
愛情如不斷生長中的花,你不能強迫它永遠璀璨的開,就算是一生一世都痴戀的一對戀人,他們也不能一直以來,就僅得一種滋味,他們的永恆常在於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不斷更新姿態內容才是唯一令愛情常青之法。不過,對於那些愛得長久,而又說要永遠愛下去的人,我又要問,究竟什麼才是永恆呢?是整個青春,還是整個生命,還是連來世也算在裡面,又或者是永無止境的生生世世呢?
聞一多先生詩裡說:「只是你要說什麼海枯,什麼石爛……那便美得死我。這一口氣的工夫還不夠我陶醉的?還說什麼『永久』?」
葉的故事沒有葉脈相同的兩片樹葉,每一片葉都是一頁獨自的歷史,雖然它在無際的青蔥中總是難以分辨,但一陣水,從樹上抖落下來的卻是那麼清晰的一片,搖曳顛簸的似孤舟,尋着彼岸的歸宿。
乘着突然強勁的風勢,它想一個翻騰,重新躺靠在歷久的樹枝上,奈何一瞬後仍然這般無力地顫跌下來。放心安歇吧!等着你的是溫暖包容的泥土,你埋在裡面會覺得舒服,太陽在那方未曾死去,甘霖更要經常滋潤你的身,光和水沁得你煥然一新,於是有機會時,你自然再要披上嫩綠的衣裳。
在那堆黝黑慘黃的泥土裡,我隱約可見你凋殘的葉形,直至你完全腐毀埋沒之後,我仍知道你還是存在。於是我突然悟到枝上的綠葉,原來是污泥的再造,而一攤殘垢的土壤,根本就是充沛着生命的綠色。
人的生命豈會異於葉,從新綠轉為微黃,從驕矜變為軟解,每一片葉,每一個人都是走着這歷程,但永遠沒有兩片樹葉可以貼在一起一模一樣,也沒有兩個人的呼吸一直是起伏一致的。你也許常關念的是一片落葉的蕭蕭,可曾想過新葉的來處不也正是混和在泥土裡的凋葉?曾否因為源源不息,卻竟是不曾重複過的生命珍重你自己?
不怕枯葉的飄零萎謝,只要還有穹蒼,就有葉的地方;也不怕葉的平凡,因為每片葉都負着一個不同的故事。 踮腳尖兒《中外散文選萃》楊長生
那年在區醫院驗兵的時候,由於我個子矮,醫生量我的高矮時,我便踮起腳尖兒,瞬間長高了兩釐米。醫生拍了拍我的肩胛,笑着說:「好好當兵去吧!」到了隊伍上,又要填寫政審表,我只唸得三年書,在學校學的知識又還給了老師,於是隻好請別人代勞。有人勸我把學歷填高一點,說是往後按學歷分配工作。
這不,我又一次踮起腳尖兒填上初中畢業。
就這樣,我默默地期待着……新兵訓練一結束,我被分配當炊事員。炊事員那差事,每天與油、鹽打交道,沾着一身油膩味。人家吃飯時看到了你,放下碗忘記了你,背着你的面,就議論你。這時候我才想起在老家的那位「八字先神」給我算的所謂「福命」。
我想,口「福」也算「福」,便專心致志地學燒菜,比如,「人造海參」,把豬脊肉切成五釐米長的薄肉片,裹着花生仁,然後往油鍋裡一炸,再澆上湯汁,那味道美極了。那些新奇的做法,我自己也排不出名兒,總是各樣琢磨着做。時間走得很快,別人認為我燒菜技術不錯,到第六年被轉為「志願兵」。
「志願兵」這名詞,一琢磨,味兒不大正,怪不得有人一問你是啥職務,嘴裡總是含含糊糊的,臉上像盛開的桃花紅紅的,我再次踮起腳尖兒回答別人「排級幹部。」
長期這樣踮起腳尖做人,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在那漫長的夜間,總想尋找一塊墊腳跟的基石使自己有立足之地。這期間,偶然得到家信,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全部輟學,原因是書雜費交不起,加之弟妹們上學不熱心……我把眼光投向窗外,面對那遙遠的故鄉,心裡愧疚不堪,心想:難道弟妹們這一代,還要出現像我這段人生的故事嗎?! 電話兩端《新民晚報》莫小米
他在電話的一端,她在電話的另一端。
他從早晨開始就準備給她打電話,因為在夢裡他已經把這個號碼撥過無數遍。
但他想,星期天,她一定還沒起床。
好不容易捱到太陽升高,他拎起話筒,但又想,這時她一定在做面膜,不好打攪她。
心不在焉地翻過幾頁書,看一看表已是中午,毫無疑問,她已經在用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