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他又讓護士去拿報紙。
「恐怕還沒來。」護士敷衍他。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立刻明白了:「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高爾基死了,是不是?」「是的。」護士無可奈何地輕聲回答。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激動地說:「我得寫一篇悼念高爾基的文章。」
高爾基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具有不同一般的重要意義。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一生遇到兩位對自己有重大影響的作家,第一位是契訶夫。為沒落階級送葬,為新生活唱讚歌的契訶夫,使剛剛誕生的莫斯科藝術劇院,變得更加朝氣蓬勃。而高爾基,就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遇到的第二位對他、對劇院產生深遠影響的作家。
高爾基深刻瞭解勞動人民,並且是一位社會活動家、無產階級的代言人。因之,莫斯科藝術劇院才改名為「高爾基莫斯科藝術劇院」。
21935年
2月,蘇聯政府邀請中國京劇大師梅蘭芳以國賓身份赴蘇演出,①並成立了一個由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丹欽柯、梅耶荷德和愛森斯坦 等文藝界著名人士組成的「梅蘭芳招待委員會」,熱情歡迎梅蘭芳一行。
梅蘭芳在莫斯科和列寧格勒兩大城市,舉行了為期三周的演出,征服了廣大的蘇聯觀眾。
蘇聯黨和國家領導人史達林,還有文藝界名流高爾基、阿·托爾斯泰、① ②謝苗諾娃 ,以及專程來蘇聯迎候梅蘭芳的德國大戲劇家布萊希特 ,興緻勃勃地觀看了梅蘭芳的演出。
此時,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雖然疾病纏身,但依然堅持着,几乎場場必看。
他也熱情邀請這位中國藝術家去觀看由他執導的莫斯科藝術劇院的演出,並誠懇地徵求客人的意見。
看完梅蘭芳的演出,藝術家們多次舉行座談,交流經驗。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說:「梅博士的現實主義表現方法,可供我們探索研究。……中國戲是有規則的自由動作。」
丹欽柯則認為,中國劇合乎舞台經濟原則。
①
愛森斯坦
1898—1948蘇聯著名電影導演,電影蒙太奇理論的奠基人。
①
謝苗諾娃(
1908—)蘇聯芭蕾舞演員。
②
布萊希特(
1898—
1956)德國著名戲劇家。
梅耶荷德最為激動,他說:「俄國戲劇受西歐的影響,走上了自然主義,如同照相,失去了生氣。梅先生的《打魚殺家》,沒有任何佈景,父女倆划著雙槳,表現了江上風光,讓觀眾在想象中感受到江上生活充滿詩意。這種手法十分高明,我非常欽佩!」
這位易於動情的導演又滔滔不絶地說:「梅博士的面部表情,特別是善於用眼神來表達人物的內心活動,令人歎服!梅先生的手勢可真叫絶,使我們這些語言不通的外國人,也能理解劇中人物的思想感情,這是我們需要用心學習的。看了梅先生的手勢,我覺得我們一些演員的手應當砍掉!」
梅耶荷德的激動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幾十年來苦苦探索,如今一下子遇到了藝術知音。
布萊希特也非常興奮。他說,他多年朦朧追求而尚未達到的,在梅蘭芳卻已發展到極高的藝術境界了。
會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邀請梅蘭芳到自己家中做客,進行交談,交流經驗。並在客廳裡拍下一張十分珍貴的合影。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一貫主張現實主義的表演藝術,重視民族文化的優秀遺產,同時也善於吸收外來藝術的精華。
他對梅蘭芳說:「要成為一個好演員或好導演,必須刻苦鑽研理論和技術,二者不可偏廢。一個演員必須通過演出,不斷接受觀眾的考驗,才能豐富自己,否則就成為無根的枯樹了。」
大師這一番話,極大地啟發和鼓舞了剛剛進入人生成熟季節正要展翅騰飛的梅蘭芳。
訪蘇演出,促成了梅蘭芳藝術的一次飛躍。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萊希特和梅蘭芳三位大師,被國際戲劇界合稱之為「世界三大演劇體系」。三大演劇體系創始人的聚會,成了世界近代戲劇史上的一件盛事。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梅蘭芳屬於不同的藝術流派,前者強調貼近現實生活,刻意求真,而後者則不拘于形似,極力追求神似,在講究形神兼備的同時,側重神韻。
可以用中國著名戲劇導演黃佐臨的話來概括三大演劇體系的不同之處:「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相信舞台上的第四堵牆,布萊希特要推翻這堵牆,而對梅蘭芳來說,這堵牆根本就不存在,無需推翻。」
也就是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主張演員在舞台上是「生活」;而梅蘭芳則是在繼承中國戲曲的基礎上形成的,中國戲曲既講入戲,又講程式,既講體驗,又講表演,這種特徵,可以使演員超脫時空的限制。
儘管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與梅蘭芳的藝術觀點各有不同,但兩人彼此都十分尊重對方,相互虛心吸取不同流派的精華。
3文藝界颳起了一陣狂風惡浪。
1936年
2月,《真理報》發表題為《喧噪代替了音樂》的文章,針對青①年作曲家肖斯塔科維奇 的著名歌劇《姆欽斯克縣的麥克白夫人》作了毀滅性的批判。文中寫道:「這種音樂令人難以捉摸……唱歌被喊叫所代替」,「它是故意做得『顛倒凌亂』」,「蘇聯音樂中,這種傾向的危害性是顯而易見的。……小資產階級的『革新』,結果是脫離真正的藝術,脫離真正的科學和真正的文學。歌劇作者借用了爵士音樂中那些歇斯底里、痙攣、癲癇的東西。」
與此同時,文章還把攻擊的矛頭指向一貫追求藝術創新的梅耶荷德:「……形式主義的藝術,一般都排斥戲劇中的質樸、現實主義、形象的明確性和語言的自然。這是『梅耶荷德作風』的最不良特徵,變本加厲地在歌劇和音樂創作中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