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山姆答。「那末,正因為如此,所以要有瞭解你的人跟着你,來服侍你,使你舒服呀。假如你需要一個更好的人,你就用他好了;但是,有工錢也好。沒工錢也好,你要也好。不要也好,供膳宿也好。不供膳宿也好,你從波洛那個老旅館裡弄來的山姆。維勒總是不離開你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隨便一切人和一切事閙個不亦樂乎,什麼都阻止不了這一點!」
山姆極其激動地把這段表白說完的時候,大維勒先生立起身來,把時間。地點和規矩這一切考慮都置之度外,高高舉起帽子揮動着,猛烈地歡呼了三次。
「我的好朋友,」當維勒先生由於自己的熱情衝動有點害羞。重新坐好的時候,匹克威克先生說,「你也應該替那位青年女子想想呀。」
「我替她設想的,先生,」山姆說。「我替她想過了。我對她說過,我告訴過她我的處境,她預備等我準備好,我相信她會等的。假如她不等,她就不是我所認為的那種女人,那我是樂於把她放棄的。你以前就知道我的,先生。我下了決心,就什麼都不能改變。」
誰能夠反對這種決心呢‧匹克威克先生是不能的。他的卑微的朋友們的毫無私心的愛戴使他感到驕傲和感動,那比當代最偉大的人們的千言萬語的聲明所能在他心中喚起的還多哪。
當這場談話在匹克威克先生房裡進行着的時候,一位穿一套鼻煙色衣服的矮小的老紳士,後面跟着一個拿着一隻小旅行包的腳伕,在樓下出現了;他搞到了過夜的舖位之後,問侍者有沒有一位文克爾太太住在這裡,對於這問題,侍者當然作了肯定的回答。
「是不是她一個人在家?」那矮小的老紳士問。
「我想是吧,先生,」侍者答;「我可以去叫她的女傭人來,先生,假使你~~」
「不,我不要叫她,」老紳士很快地說。「帶我到她的房裡去,不要通報。」
「呃,先生?」侍者說。
「你聾了嗎?」矮小的老紳士問。
「不聾呵,先生。」
「那末聽著,請你~~你現在可以好好聽著嗎?」
「是,先生。」
「那好。帶我到文克爾太太房裡去,不要通報。」
矮小的老紳士發這命令的時候,塞了五先令在侍者手裡,對他緊緊地盯着。
「真是,先生,」侍着說,「我不知道,先生,是不是~~」
「啊!你肯吧,我看,」矮小的老紳士說。「你還是馬上做的好。省些時間。」
那位紳士的態度裡有種東西是如此冷靜和鎮定,使得侍者把五先令放進口袋,不再說一句,領他上樓了。
「就是這間房,是嗎?」那紳士說。「你可以走啦。」
侍者照辦了,心里納悶這位紳士是什麼人,要幹什麼;矮小的老紳士等他走出視線之外,就敲那房門。
「進來,」愛拉白拉說。
「唔,無論如何聲音很好聽,」矮小的老紳士喃喃地說;「不過那算不了什麼。」他說了這話,就開了門走進去。正坐在那做活的愛拉白拉,看見是一個陌生人,就站了起來~~有點兒莫名其妙,但是一點沒有顯得尷尬。
「不必立起來呵,夫人,」那位不知名的人說,走進房來,隨手關了門。「是文克爾太太吧,我想?」
愛拉白拉點頭。
「就是跟伯明罕的一個老年人的兒子結婚的。那生聶爾。文克爾太太吧?」陌生人說,帶著顯而易見的好奇心看著愛拉白拉。
愛拉白拉又點點頭,不安地四面看看,彷彿拿不定要不要喊人來。
「我看我使你吃驚了,夫人,」老紳士說。
「是有一點,我說實話,」愛拉白拉答,越來越納悶了。
「我要坐一坐,假使你允許我的話,夫人,」那陌生人說。
他坐了;從口袋裏掏出一隻眼鏡盒子,悠閒地拿出一副眼鏡,架在鼻子上。
「你不認識我吧,夫人?」他說,那樣緊緊地看著愛拉白拉,她開始覺得吃驚了。
「不,先生,」她畏縮地回答說。
「不呵,」那紳士說,捧住左腿;「我不知道你怎麼會認識我。不過,你知道我的姓的,夫人。」
「我知道嗎?」愛拉白拉說,抖着,雖然她几乎不知道為什麼發抖。「我可以問問嗎?」
「馬上告訴你,夫人,馬上,」陌生人說,眼睛還是不離開她的臉。「你是最近結婚的吧,夫人?」
「是的,」愛拉白拉用几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說,放開手裡的活計;她很激動了,因為一個先前發生過的思想現在更有力地出現在她的腦子裡。
「沒有建議你丈夫應當首先證詢他所依靠的父親的意見吧,我想?」陌生人說。
愛拉白拉用手絹擦眼睛。
「甚至都沒有用什麼間接的方法探聽老年人對於這件他自然會覺得很關心的事情的感想吧?」陌生人說。
「我不能否認,先生,」愛拉白拉說。
「並且自己沒有足夠的財產來長久支持你丈夫獲取人間的福利吧,而這,你知道,假使他按照她父親的意思結婚的話是會得到的?」老紳士說。「這就是男女孩子們所謂的毫無利害觀念的愛情~~直到他們自己有了男孩子和女孩子,才用比較粗俗的和完全不同的眼光來看事情了!」
愛拉白拉眼淚滾滾而流,訴說她年紀輕,沒有經驗,要求寬恕;她說她只是為了愛情才做她所做的這件事;她几乎從嬰兒時代就失去了父母的忠告和指導。
「這是錯的,」老紳士用比較溫和的聲調說,「錯得很。這是愚蠢的,浪漫主義的,不合乎實業作風的。」
「這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先生,」可憐的愛拉白拉答,啜泣着。
「胡說,」老紳士說,「他愛上你總不是你的錯吧,我想。不過卻也是的,」老紳士說,有點詭譎地看著愛拉白拉。「是你的錯。他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