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拿格拉斯!~~自從去年聖誕節之後!」是這位惶惑的紳士嘴裡最初發出的兩句不連貫的話。
「自從去年聖誕節之後,」華德爾重複說;「那是很明顯的,而我們竟沒有早發現,一定是我們帶了非常壞的眼鏡。」
「我不懂,」匹克威克先生說,深思着;「我真不懂。」
「很容易懂的嘛,」那性急的老紳士答。「假使你是年輕些的男子,你早就會知道這個秘密了;此外,」華德爾猶疑了一會兒又說,「實情是這樣的,一點不知道這事的我,在過去四五個月裡,曾經催促愛米麗好意地接受我們附近一位青年紳士的求婚(假使她能夠接受的話;我決不想勉強一個女孩子的)。我完全相信,女孩子氣的她,為了增加自己的身價和提高史拿格拉斯先生的熱情,就把這事渲染得非常厲害,他們兩人就得到這樣的結論,認為他們是受着可怕的壓迫的一對不幸者,除了偷偷地結婚或者被熱情燒成焦炭沒有出路。現在問題就是,怎麼辦?」
「你怎樣辦了呢?」匹克威克先生問。
「我!」
「我是說,你那結了婚的女兒,告訴你這事之後你怎麼辦的?」
「啊,我當然閙出些笑話,」華德爾答。
「正是嘛,」潘卡插上來說,他在這段談話中間做了許多不耐煩的表示,把他的錶鏈扭了無數次,報復地把他的鼻子抹了好幾抹,等等。「那是很自然的;不過怎樣呢?」
「我大發脾氣,把我的母親嚇得病了一場,」華德爾說。
「那倒是你賢明的地方,」潘卡說;「還有呢,我的好先生?」
「第二天我暴躁和冒火了一整天,引起了一陣大擾亂,」老紳士答。「我這樣使自己煩惱,使每人都苦痛,最後我厭煩了,所以我到瑪格爾頓僱了一部馬車,套了我自己的馬,上首都來,藉口帶著愛米麗來看愛拉白拉。」
「那末華德爾小姐是和你一道了?」匹克威克先生說。
「當然一道,」華德爾答。「她這時是在亞德飛的奧斯本旅社,除非你那位冒險的朋友在我今天早上出來之後帶著她逃掉了。」
「那末你諒解了,」潘卡說。
「完全不是,」華德爾答;「她從那以後就一直哭着,露出怏怏不樂的樣子,除了昨天夜裡,在晚茶和晚飯之間,她裝腔做勢地大寫其信,我假裝不注意。」
「你們需要我對這件事給你們忠告吧,我想?」潘卡說,把眼光從匹克威克先生的沉思的臉上移到華德爾的着急的臉上,並且連着吸了幾撮他所寵愛的刺激品。
「我想是如此,」華德爾說,看看匹克威克先生。
「當然,」那位紳士回答。
「那末,」潘卡說,站起來把椅子推開,「我的忠告是,你們兩人都走開,或者步行,或者坐馬車,或者這樣那樣想個辦法,因為我對你們厭煩了,你們自己去談這事吧。假使我下次看見你們的時候你們還沒有得到解決,我再告訴你們怎麼辦。」
「這倒不壞,」華德爾說,不知道是笑好還是生氣好。
「呸,呸,我的好先生,」潘卡答覆說,「我瞭解你們比你們瞭解自己多得多了。無論從哪點上看,你們已經解決了。」
這樣表明意見之後,那矮小紳士就用他的鼻煙壺先戳一下匹克威克先生的胸腔,再戳一下華德爾先生的背心,因此,三個人都大笑起來,後面兩位紳士笑得特別厲害的,他們無緣無故地立刻又握起手來。
「你今天和我一道吃中飯呵,」華德爾在潘卡送他們出來的時候對他說。
「不能約定,我的好先生,不能約定,」潘卡答。「無論如何,晚上我會來看望你的。」
「我五點鐘的時候等你來,」華德爾說。「喂,喬!」喬終於被弄醒之後,兩位朋友就坐上華德爾先生的馬車走了,那馬車合乎人之常情地後面有一個尾座給胖孩子坐,假使那裡只是一塊踏板的話,他一打瞌睡就會滾下去送了命的。
到喬治和兀鷹,他們發現愛拉白拉一接到愛米麗通知她到了倫敦的便條,隨即帶了女仆僱上一部出租馬車一直到亞德飛去了。華德爾在街上要辦些事情,所以就叫馬車和胖孩子先回旅館,帶口信說他和匹克威克先生五點鐘的時候回來吃飯。
胖孩子負了這種使命,在尾座裡睡着回去,在石頭上巔簸着,他卻彷彿在彈簧羽毛床上一般安寧。馬車停下來的時候,他由於某種非常的奇蹟,自己醒了過來,隨後把身體着實搖了一陣,激起精力,於是上樓去執行他的任務。
究竟是這一搖非但沒有把他的精力安排妥當反而弄得一團糟了呢,還是在他心裡喚醒了太多的新念頭,使他忘記了平常的手續和禮節呢,還是(那也是可能的)表明他上樓去並未防害得他打不成瞌睡呢,不管吧,無疑的事實是,他沒有在門上敲敲就走進了起坐間;因此,他看見一位紳士摟住他的小姐的腰,非常親熱地靠着她坐在沙發上,而愛拉白拉和她的漂亮女仆卻在房間的另外一頭裝做專心望着窗外的樣子。一看見這個現象,胖孩子發出一聲驚呼,女士們一聲尖叫,紳士一聲咒罵,几乎是同時發出的。
「你這討厭傢伙,你來這裡幹什麼?」那紳士說,他呢,不用說就是史拿格拉斯先生了。
聽見這話,嚇得不輕的胖孩子簡單地回答說,「小姐。」
「你找我做什麼呢!」愛米麗問,把頭扭了過去,「你這蠢貨!」
「主人和匹克威克先生五點鐘來吃飯,」胖孩子答。
「出去,」史拿格拉斯先生說,對那狼狽的青年人瞪着眼睛。
「不,不,不,」愛米麗連忙接上去說。「白拉,親愛的,幫我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