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事憾事,」勞頓說。「沒有關係~~我馬上跑出去弄瓶蘇打來。我的眼睛看上去是不是有點毛病,匹克威克先生?」
被喊的這位就遠遠地察看一下勞頓先生的眼睛,說是在臉上這些部分看不出有什麼不平常的毛病。
「我很高興,」勞頓說。「我們昨天夜裡在殘樁熬得怪久的,我今天早上就覺得有點不舒服~~且說,潘卡正在辦你的事哪。」
「什麼事?」匹克威克先生問~~。「巴德爾太太的訴訟費?」
「不,我說的不是那個,」勞頓答。「是上次照你的意思替他每鎊還十先令了清那張貼現期票,弄出弗利特的那個人,你知道的~~現在就是為了把他弄到德買拉拉去的事。」
「啊,金格爾先生,」匹克威克先生連忙說。「不錯,怎樣呢?」
「唔,都佈置好了,」勞頓說,修理着他的筆。「利物浦的經紀人說,你做事的時候他領過你好多次情,所以他很高興按照你的推薦接受他。」
「那好,」匹克威克先生說,「我聽到了很高興。」
「但是我說呀,」勞頓繼續說,削着筆頭的背部預備弄一個新的裂縫,「另外的那一個性格多麼好呀!」
「另外哪個?」
「噯,那個僕人,或者朋友,或者不管是什麼吧~~你知道的;特拉偷呵。」
「啊!」匹克威克先生說,微微一笑,「我看他卻老是恰恰相反。」
「對,我也是的。現在據我對他的一點瞭解來看,」勞頓答,「那只說明難怪人們會受矇蔽啊。他也去德買拉拉,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放棄這裡給他的東西嗎?」匹克威克先生喊。
「潘卡答應給他十八先令一星期,並且如果他安分守己的話還增加,但是他完全不放在眼裡,」勞頓答。「他說他一定要跟另外那個去,所以他們要求潘卡再寫信去,給他在同一個莊園上弄了一個位置;那位置壞得很,潘卡說,還不加一個囚犯在新南威爾斯弄到的位置,假使在審判的時候他穿一套新衣服的話。」
「傻傢伙,」匹克威克先生說,眼睛裡閃着淚光。「傻傢伙。」
「比傻還糟呢;簡直叫人嗤之以鼻呵,你知道,」勞頓答,帶著輕蔑的臉色削尖筆頭。「他說他是他一生唯一的一個朋友,他戀戀地捨不得離開他,等類。友誼本來是好東西;例如我們在殘樁吧,各人喝各人的混合酒,各人付各人的賬,大家都是非常友善和舒服的;你要知道,可是哪有為了別人害自己的事!任何男子也只有兩個愛好~~首先是天字第一號(即自己。),其次是女人;我說就是這樣呵~~哈!哈!」勞頓先生半詼諧半出乎嘲笑地大笑一聲結束了,但是這笑聲被樓梯上的潘卡的腳步聲過早地截斷了:那聲音一到,他就用極其出色的矯捷勁跳上板凳,緊張地抄寫起來。
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法律顧問之間的招呼,是熱烈而誠懇的;但是當事人剛在代理人的安樂椅裡面安置下來的時候,就聽見門上敲了一聲,並且有個聲音問潘卡先生在不在裡面。
「你聽!」潘卡說,「那是我們的流氓朋友之一~~金格爾本人呵,我的好先生。你要見他嗎?」
「你看怎麼樣?」匹克威克先生問,遲疑着。
「唔,我想還是見見好。喂,先生,你是誰呀,進來吧,好嗎?」
聽從了這不拘禮節的邀請,金格爾先生和喬伯走進房來,但是一看見匹克威克先生,立刻就有點惶恐地站住了。
「唔,」潘卡說,「你們不認得這位紳士嗎?」
「還消說得,」金格爾答,走上前來,「匹克威克先生~~最深的感激~~救命恩人~~恩同再造~~你決不至于後悔的,先生。」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樣說,」匹克威克先生說,「你身體像是好多了。」
「多謝你,先生~~大大不同~~國王陛下的弗利特~~不健康的地方~~非常不健康,」金格爾說,搖着頭。他穿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喬伯也這樣~~他筆直站在他背後,帶著鐵板的臉孔凝視着匹克威克先生。
「他們什麼時候去利物浦?」匹克威克先生半側着身子問潘卡。
「今天晚上,先生,七點鐘,」喬伯說,走上前一步。「由城裡坐大馬車,先生。」
「票子買了沒有?」
「買了,先生,」喬伯答。
「你完全決定了要去嗎?」
「是的,先生,」喬伯回答說。
「關於金格爾必須出的這筆旅費,」潘卡大聲對匹克威克先生說,「我已經做主決定了一個辦法,從他每季的薪水裡扣出一個小數目,總共一年為止,就可以還清。我完全不讚成你再為他破費,我的好先生,因為他不是由於自己的努力和良好的行為而獲得的。」
「當然羅,」金格爾插嘴說,很毅然決然地。「清楚的頭腦~~精通世故~~很對~~完全對。」
「為了和他的債權人和解,替他從當鋪裡贖衣服,弄他出監獄,還有付他的路費,」潘卡不注意金格爾的話,繼續說下去。「你已經損失五十多鎊了。」
「不是損失,」金格爾連忙說。「都要還~~拚命做事~~積錢~~每一個銅子。黃熱病,也許~~那沒有辦法~~否則的話~~」金格爾先生說到這裡住了口,用勁捶了一下帽頂,伸手在眼睛上擦一擦,坐了下來。
「他是說,」喬伯走上前一兩步說,「假使他沒有害熱病死掉,他會把錢還出來的。只要他活下去,他是會的,匹克威克先生。我一定想法使這件事做到。我知道他會做到的,先生,」喬伯着力地說。「我可以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