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勒先生這樣說著,那人的臉又作出痛得要命的樣子,變得十分可怕了。然而他不得不走得離山姆很近了,而這位紳士對他仔細察看之下到底透過這一切做作出來的令人恐怖的嘴臉發現他的眼睛跟喬伯。特拉偷先生的小眼睛是太相像了,決不至于弄錯。
「哈囉,先生!」山姆惡狠狠地喊。
那個陌生人站住了。
「哈囉!」山姆又喊一聲,比先前更粗聲粗氣了。
裝出那副可怕嘴臉的人用極其驚訝的樣子對院子這頭。那頭和那些房屋的窗戶上看看~~各處都看了,就是沒有看山姆,~~於是又往前跨了一步,但是另外一聲叫喚喊住了他。
「哈囉,先生!」山姆第三次說。
現在是不能再裝做弄不清楚聲音從哪裡來的了,所以那個陌生人最後只好對山姆。維勒正眼相看。
「這沒有用的,喬伯。特拉偷,」山姆說。「來!別這麼胡閙啦。你又不見得多麼漂亮,盡這麼做眉眼幹什麼。使你那副眼睛歸了原位吧,不然的話我就把它們打出你的腦袋。聽到沒有?」
因為維勒先生像是充分地想要按照他說的話來行事,特拉偷先生就逐漸使他的臉恢復了本來面目,然後表示喜出望外地一震,喊着說,「我說是誰!華卡先生!」
「啊,」山姆回答說,「你很高興看見我吧,是不是呀?」
「高興!」喬伯。特拉偷叫;「呵,華卡先生,要是你知道我多麼盼望着這次會見就好了!太好了,華卡先生;我歡喜得受不住,真的受不住呵。」說著,特拉偷先生涕泗滂沱地大哭起來,把手臂圍住維勒先生的兩臂,緊緊地擁抱著他,欣喜如狂。
「滾開!」山姆喊,被這一着弄得憤慨極了,但是徒然想由他的熱情的故交的掌握中擺脫出來。「滾開,我對你說。你衝著我哭些什麼,你這輕便引擎?」
「因為我見了你是這麼快樂呵,」喬伯。特拉偷回答,逐漸放鬆了維勒先生,因為他的要吵閙的最初的徵兆慢慢消失了。「華卡先生呵,這太好了。」
「太好了!」山姆學他的話說,「我想是太好了~~可不是!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可說,呃?」
特拉偷先生不答;因為那小小的粉紅手絹正在大忙而特忙呢。
「在我敲破你的腦袋之前,你還有什麼說的?」山姆用威嚇的神情再說一遍。
「噯!」特拉偷先生說,顯出良善的吃驚的神情。
「你有什麼話可說?」
「我嗎,華卡先生?」
「不要叫我華卡;我姓維勒;這你是明明知道的。你有什麼話可說?」
「噯呀,華卡先生~~我是說維勒先生,~~有許多事情呢,假如你願意到個什麼地方去,那我們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談一下了。但願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着急呵,維勒先生~~」
「我想,一定很辛苦了?」山姆冷冷地說。
「很苦,很苦呵,先生,」特拉偷先生回答。臉上一根筋肉都不動。「但是握握手吧。維勒先生。」
山姆對他的同伴瞅了一會兒,之後,彷彿被一種突然的衝動所驅使一樣,同意了他的要求。
「你的那位,」他們一道走開的時候喬伯。特拉偷說,「那位親愛的好主人怎麼樣‧他是個可尊敬的紳士呀。維勒先生!我希望在那可怕的夜裡他沒有受涼才好,先生。」
喬伯。特拉偷說這話的時候眼光裡露出一種一現即逝的狡詐的神情,使維勒先生的握緊了的拳頭髮一陣抖,他恨不得對他的肋骨來一傢伙。可是山姆控制住了自己,回答說他的主人好極了。
「啊,我真太高興了,」特拉偷先生答,「他在這裡嗎?」
「你的呢?」山姆用這句問話作為回答。
「是呀,他在這裡呢,而且,說起來也難過,維勒先生,他比以前更壞了。」
「啊,噯?」山姆說。
「啊,怕人~~嚇死人!」
「又是寄宿學校的事嗎?」山姆說。
「不,不是寄宿學校了,」喬伯。特拉偷答,又露出了先前山姆注意到的狡猾神色;「不是寄宿學校。」
「在那綠門裡面的房子裡?」山姆問,緊盯着他的同伴。
「不,不~~呵,不是那兒,」喬伯用他不常有的迅速,連忙回答說,「不是那兒。」
「你在那兒幹什麼呢?」山姆問,鋭利地看他一眼。「也許是偶然走進大門裡去的吧?」
「唉,維勒先生,」喬伯回答說,「我不妨把我的小小的秘密告訴你吧,因為,你知道,我們兩人一見面就是那麼投機呢。你還記得那天早上我們是多快活啊?」
「是嘛,」山姆不耐煩地說,「我記得。怎麼樣啊?」
「唔,」喬伯答,用一種泄露重要秘密的低低的聲調很清楚地說著;「那綠門裡的人家有許多僕人。」
「不錯,我看那樣子也覺得是這樣,」山姆插嘴說。
「是呀,」特拉偷先生繼續說,「中間有一個廚娘,她積了些錢,維勒先生,很想自立門戶開個小雜貨店什麼的,你懂嘛。」
「是嘛!」
「是呀,維勒先生。哦,先生,我在我常去的一個小教堂裡碰着了她~~那是鎮上的一個很好的小教堂,他們在裡面唱讚美詩第四集,這小書我是常常帶在身邊的,你也許曾經見過~~我和她認得了,維勒先生,從此以後就熟識起來,我敢說,維勒先生,我要做雜貨店老闆了。」
「啊,你做起雜貨店老闆來倒好得很,」山姆回答,極其嫌惡地斜着眼睛瞟瞟他。
「這樣的話,維勒先生,」喬伯繼續說,一面說一面眼睛含着淚,「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脫離現在的丟臉的職業,不跟那壞人做事,使我過好一點的和正經一點的生活~~那才對得起我小時候的教養,維勒先生。」
「你小時候的教養一定很好呵,」山姆說。
「啊,很好的,維勒先生,很好的,」喬伯答;因為想到青年時代的純潔,特拉偷先生掏出粉紅手絹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