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馬車毫不減低速度向驛站的終點前進。月亮正如華德爾所預言的很快就要落下了;早已在漸漸佈滿天空的大片黑暗的濃雲,現在已經聚成漆黑的一團遮在天上了;大滴的雨不斷地打着馬車的窗子,似乎警告旅客們風暴之夜的迫近。還有風也是偏偏和他們作對,一陣陣地在這狹路上狂刮,淒厲的哀號着吹過路旁的樹木。匹克威克先生把大衣裹得更緊些,把身體更舒適地縮在馬車角落裡,人事不知地睡着了;直到馬車停了,馬夫的鈴響了,和「立刻換馬!」的叫聲發出了,這才把他弄醒過來。
但是在這裡又遇到了耽擱。僕人們睡得出奇地熟,每一個要費五分鐘才叫得醒。馬夫不知怎的把馬廄的鑰匙放在哪裡找不到了,好容易找到之後,兩個睡得昏沉沉的助手又把馬具套錯了馬,以致套車的過程要整個的從頭來過。假使只是匹克威克先生一個人的話,這變故多端的阻礙毫無疑問立刻就會叫他停止追逐,但是老華德爾卻不是那麼容易喪氣的;他以他的那麼好的心腸四面八方地砍殺,打這個一拳,推那個一把;這裡扣上一條皮帶,那裡套上一隻鐵環,於是車子比較迅速地弄妥了,比預料在這許多困難之下所需要的合理的時間提早了不少。
他們重新上路了;而他們的前途的確很渺茫,一點兒不樂觀。這一站是十五哩遠,夜是黑的,風是緊的,下着傾盆大雨。在這些聯合的阻難之下,要走得很快是不可能的:已經快要一點鐘了;走完這一站又費了差不多兩個鐘頭。然而在這一個站上出現了一樣東西,重新燃起了他們的希望,重新鼓起了他們消沉的勇氣。
「這部車子什麼時候到站的?」老華德爾叫,跳出自己坐的車,指着停在院子裡的一部塗滿了濕泥的車子。
「還不到一刻鐘以前,先生,」被他問的馬夫回答說。
「一個女的和一個男的?」華德爾問,几乎着急得透不過氣來了。
「是的,先生。」
「高高的紳士~~常禮服~~長腿子~~瘦身材?」
「是的,先生。」
「上了點年紀的女太太~~瘦臉~~有點兒有皮沒肉的~~呃?」
「是的,先生。」
「天啊,一定是他們,匹克威克,」老紳士叫。
「不然早就到了,」馬夫說,「但是他們斷了一根輓帶。」
「是他們!」華德爾說,「是的,憑宙斯神發誓!立刻弄部駟馬車來!他們還沒有到下一站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追上他們了。一個人一個金幣,夥計們~~趕快點兒~~上勁~~這才是好傢伙。」
老紳士說著這樣的訓辭,在院子裡跑來跑去,來回地忙着;這種興奮也傳染了匹克威克先生;受了這種影響,這位紳士把自己和馬具弄得難分難解,或者鑽進了馬的中間和車輪的中間,極盡使人驚心動魄之能事,他堅決地相信他這樣做是大大地促進了重上旅途的準備的。
「跳進去~~跳進去!」老華德爾叫,爬上車子,拉起踏板,隨手呼地一聲帶上了車門。「來吧!趕快!」匹克威克先生還沒有十分明白他的處境之前,就覺得被老紳士一拉和馬夫一推已經進了另外一扇車門;他們重新上路了。
「啊!我們現在又走了,」老紳士歡天喜地地說。他們的確是又走了,匹克威克先生就是充分的證明,因為他不斷地和車箱的硬木頭或者他的同伴的身體相撞。
「抓緊兒點!」胖胖的華德爾老先生說,因為匹克威克先生一頭俯衝到他的闊大的背心上了。
「我有生以來沒有像這樣的顛過,」匹克威克先生說。
「不要緊,」他的同伴回答。「不久就沒有事了。堅決一點,堅決一點。」
匹克威克先生把身體儘可能牢牢地縮在自己的角落裡;馬車開得比先前更快了。
他們這樣走了大約三哩路,這時候已經把頭伸在窗外看了兩三分鐘的華德爾先生突然縮回被濺滿了泥水的臉,興奮得透不過氣似的說。。。。。。
「他們就在這兒!」
匹克威克先生從他的窗子伸出頭來。是的;他們前面不遠,有一輛馬車,正疾馳前進。
「趕上去,趕上去,」老紳士几乎是尖聲叫喊了。「每人兩個金幣,夥計們~~不要讓他們占了我們的上風~~追上去~~追上去。」
第一輛車子的馬用最高的速度奔馳,華德爾先生的馬在後面拚命地追。
「我看見他的頭,」性急的老年人叫,「該死的,我看見他的頭。」
「我也看見,」匹克威克先生說,「是他。」
匹克威克先生沒有錯。金格爾先生的那張塗滿了被車輪拋濺上來的泥的臉,在窗口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他把手臂對左馬上的車伕劇烈地揮着,這個動作說明他是在鼓勵他們更加努力。
真是緊張。他們前進得如此之急速,田地。樹木和籬笆都像是用旋風的高速度向他們後面飛過去。他們緊跟在第一輛車子後面了。金格爾的聲音也聽得很清楚了~~甚至超過了車輪的喧聲以上~~他在催促車伕們。老華德爾憤怒得和興奮得渾身冒汗。他大罵了幾十聲流氓和惡棍,捏緊了拳頭對他的憤怒的對象晃着;但是金格爾只回答了一個輕蔑的微笑,並且對他的威脅報以一聲勝利的叫聲,那時他的馬在加強的鞭刺之下開始更快地奔馳起來,把追趕者丟在後面了。匹克威克先生剛剛縮回頭來,而叫喊得乏了力的華德爾先生也這麼做了的時候,一陣特別大的顛簸把他們摔到車箱前面的一頭。突然一撞~~很響的咔喳一聲~~一隻輪子滾掉了~~車子翻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