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他去呀!」所有的婦女都尖叫起來,而胖孩子的號哭聲凌駕于這些叫喚之上,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拉不住我的!」老頭子叫。「文克爾先生,放開手!匹克威克先生,讓我去,先生!」
這真是一個好看的場面,匹克威克先生,在這狼狽和混亂的情形之下,臉上顯出平靜而富有哲學意味的表情~~雖說由於用力而漲得有點發紅~~用手臂緊緊的抱住他們的胖主人的寬闊的腰,這樣來遏制他的感情的猛烈性,這時,集合在房裡的所有的婦女把胖孩子又抓。又拖。又推地弄出了房間。他剛剛鬆手之後,男仆進來說小馬車已經駕好了。
「別讓他一個人去!」女人們尖叫說。「他要殺人的!」
「我同他去,」匹克威克先生說。
「你真是個好傢伙,匹克威克,」主人說,握著他的手。「愛瑪,拿條披巾給匹克威克先生圍住頸子~~趕快。照應你們的祖母,女孩子們;她暈過去了。喂,你準備好了嗎?」
匹克威克先生的嘴和下巴已經被匆匆地包進了一條大披巾:他的帽子已經戴上了頭,他的大衣已經披上了肩膀,所以他作了肯定的回答。
他們跳進了小馬車。「放鬆它的繮繩,湯姆。」主人叫;於是他們沿著狹窄的小路駛去了:在車轍的裡面和外面顛簸着,時而撞在兩邊的村籬上,像是隨時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他們先走了多少時候?」華德爾叫,這時他們已經開到「藍獅」門口,時候雖然不早,那裡卻聚了一小群人。
「不出三刻鐘,」這是大家的回答。
「駟馬車!~~馬上趕出來!以後再把這小馬車開進車房。」「喂,侍者!」店主叫~~「把駟馬車趕出來~~趕快~~你們起勁點!」
馬夫們和侍者們跑去了。人們跑來跑去的時候燈籠一閃一閃;馬蹄子在院子裡鋪得不平的地面上得得地響;車子轔轔地響着從車房裡拖出來;一片喧聲和忙碌。
「喂!~~你這馬車今天夜裡弄得出來嗎?」華德爾叫。
「就到院子裡了,先生,」馬夫回答。
車子出來了~~馬套進去了~~車伕們(駟馬車常用一二僕人騎于馬上,策馬拖車而行,故所謂車伕與尋常不同,原文是boys。)跳上去了~~乘客們坐進去了。
「注意~~一站七哩必須在不到半個鐘頭的時間內趕到!」華德爾喊。
「走吧!」
車伕們運用鞭子和馬刺,侍者們叫喚,馬夫們喝采,車子開了出去,又快又猛。
「好事兒,」匹克威克先生有了工夫想一下的時候,心裡這樣想,「匹克威克社的總主席碰上的好事兒。濕而冷的車子~~奇怪的馬~~一個鐘頭十五哩的速度~~在夜裡十二點鐘的時候!」
最初的三四哩路,兩位紳士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各人沉浸在自己的思慮之中,顧不得和同伴說話了。但是當他們過了這一關之後,馬也完全跑上了勁。開始用真是呱呱叫的作風進行它們的工作的時候,匹克威克先生被這迅速的運動搞得太興奮了,再也不能保持充分的沉默了。
「我們一定抓得到他們,我想,」他說。
「希望如此,」他的同伴回答。
「今天夜色很好呵,」匹克威克先生說,抬頭看著亮堂堂的月亮。
「所以更壞,」華德爾回答;「因為他們正好利用月光搶在我們頭裡,我們卻不能。再過一個鐘頭月亮就落下去了。」
「在黑暗裡用這樣速度開下去,那倒不免討厭哪,不是嗎?」匹克威克先生問。
「我想是的,」他的朋友冷冷地回答。
匹克威克先生的暫時的興奮開始減退了一點兒,因為他想到了他那麼不加思索就參與了的遠征的不便和危險。騎着先導馬的車伕高聲的叫喚驚動了他。
「唷~~唷~~唷~~唷~~唷,」第一個車伕這樣叫。
「唷~~唷~~唷~~唷!」第二個也這樣叫。
「唷~~唷~~唷~~唷!」老華德爾把頭和半個身體都伸在窗子外面,中氣非常足地響應。
「唷~~唷~~唷~~唷!」匹克威克先生也擔負起叫喚的責任,雖然他一點兒不知道它的意義或者目的。在全體四個人的「唷~~唷」聲中,馬車停住了。
「怎麼回事?」匹克威克先生問。
「這裡有一個卡子,」老華德爾回答。「我們還可以問問逃亡者的消息。」
不斷的敲門和叫喚,花了五分鐘之後,一個穿著襯衫和褲子的老頭子從通行稅卡的屋子裡出現了,開了門。
「多久之前有一部驛車經過這裡?」華德爾先生問。
「多久嗎?」
「噯!」
「嘿,我不十分知道。並不是很久,也不是不久~~就在這兩者之間,也許吧。」
「到底有沒有驛車經過呀?」
「是有的呀,有部車子經過的。」
「有多久了,我的朋友?」匹克威克先生插嘴說,「有一個鐘頭嗎?」
「啊,我想差不多,」那人回答。
「或者有兩個鐘頭了吧?」騎在後邊一匹馬上的僕人問。
「唔,假使是兩個鐘頭我也不希奇的,」老頭子疑疑惑惑地回答。
「開車吧,」性急的老紳士叫,「不要跟這個老傻子白費工夫了!」
「傻子嗎!」老頭怪笑了一下說,他站在馬路中心,門半關着,目送着那馬車在漸漸增加的距離之中迅速地縮小下去。「不~~一點兒也不;你們在這裡浪費了十分鐘,走的時候跟來的時候一樣,依舊不得要領。假使一路上每個模棱兩可的人也都這樣半吞半吐的話,你們就不用想在米凱爾節(九月二十九日。)之前追到那部車子了,老矮胖子呵。」老頭又做了一個持久的怪笑,關了門進了他的屋子,隨手閂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