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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克威克先生站在這個大名鼎鼎的市鎮的主要街道上,帶著一種未必沒有興趣的好奇神情注視着周圍的事物。那裡有一片作市集之用的方場;場中央有一座大旅館,旅館面前有一塊招牌,上面表現了一種在藝術上很普通。而在自然界卻很少有的事情~~這就是,一隻藍獅把三條彎腿懸在空中,用第四條腿的腳爪的中間一根爪子的最尖端平衡着身體。一眼看去,那裡有一家拍賣行。一個火災保險公司辦事處。一家糧行。一家亞麻布店。一家馬具店。一家糟坊。一個雜貨店和一個鞋店~~這最後一家商店還附帶推銷呢帽。女帽。服裝。布傘和其他有用的東西。有一座紅磚房屋,面前有一個小小的鋪石院子,這大約任何人都知道是律師的產業:此外,還有一座安着百葉窗的紅磚房屋,門上有一塊大大的銅牌子,上面明明白白地宣佈了這是屬於外科醫生的。有幾個孩子正向板球場走去;還有兩三個店老闆,站在店門口,顯出也想上那裡去的樣子,要不是怕因此會失掉了若干顧客的話,他們一定會去的。匹克威克先生停留下來作了這些觀察,以便將來加以記載,然後趕上已經走出大街的朋友們,到了這裡,戰場已經在望了。
三柱門已經豎好了,作為參加競賽的團體休息的地方的兩個大篷帳也豎好了。比賽還沒有開始。兩三個丁格來谷隊隊員和全瑪格爾頓隊隊員,用威風凜凜的態度隨意地把球由甲手到乙手丟來丟去在消遣;另外有幾個打扮得和他們一樣~~草帽。法蘭絨上衣和白褲子,他們穿了就像業餘的石匠~~的紳士,在篷帳周圍撒水;華德爾先生正帶著大家向其中的一位走了過去。
幾十聲「你好嗎?」歡迎到場的老紳士;在他介紹了他的賓客之後,大家的草帽都舉了起來,法蘭絨上衣也都向前彎曲;他介紹的話是,這些是倫敦來的紳士,他們極其想看今天的節目,而他覺得這些節目會使他們大為高興,那是毫無疑問的。
「你還是到篷帳裡來好些,我想,先生,」一位非常胖的紳士說,他的身體和腿,看來就像半截其大無比的法蘭絨卷豎在兩隻脹大的枕頭套上。
「你會發現那裡舒服得多呢,先生,」另外一位胖紳士敦促地說,他非常像上述的那一卷法蘭絨的另外半截。
"你們太好了,匹克威克先生說。
「這裡來,」第一個說話的人說;「他們在這裡記分~~這是全場最好的地方;」這位板球員喘吁吁趕到前面領他們進篷帳去了。
「妙極了的比賽~~呱呱叫的遊戲~~好運動~~非常之好,」這是匹克威克先生走進篷帳的時候襲進他耳朵裡的話;而他的眼尖所遇到的第一件東西,就是洛徹斯特馬車上的那位綠衣朋友,正在滔滔不絶地高談闊論,使全瑪格爾頓隊的選手們中間的上流分子們獲得不小的愉快和啟迪。他的服裝略有改進,穿了靴子;但是無疑是他。
這位陌生人立刻認出了他的朋友們:衝過來抓住匹克威克先生的手,用他慣常的那種性急的樣子,把他拉到一張坐位上,一邊不停地講着話,好像這裡的一切都是在他的特別保護和指導之下安排的。
「這裡~~這裡~~絶妙的趣事~~很多的啤酒~~幾大桶;牛腱子肉~~閹牛;芥末~~幾大車;好天氣~~坐下去~~不用客氣~~看到你高興~~非常之高興。」
匹克威克先生照吩咐坐下了,文克爾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也照着他們的神秘的朋友的指示做了。華德爾先生懷着沉默的驚奇旁觀着。
「華德爾先生~~我的一個朋友,」匹克威克先生介紹說。
「你的一個朋友!~~我的親愛的先生,你好嗎‧~~我的朋友的朋友~~握個手,先生。」~~陌生人用一種多年老友的熱情勁兒抓住了華德爾先生的手,然後退後一兩步,像是為了把他的面貌和身材從上到下地打量一番,然後又和他握手,甚至比先前還要熱烈~~假使可能的話。
「好吧;那末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匹克威克先生說,帶著一種慈愛和驚惶相搏斗的微笑。
「來了,」陌生人回答~~「歇在王冠飯店~~瑪格爾頓的王冠飯店~~遇到一批人~~法蘭絨上衣~~白褲子~~魚三明治~~辣腰子~~呱呱叫的傢伙們~~漂亮。」
匹克威克先生對於陌生人的速記法已經相當地精通,足以從這急速而不連續的話裡推論出他反正是想著辦法和全瑪格爾頓隊員結交上了,而且已經通過一種特屬於他的過程,把這種結識轉變成為很好的交情,因此輕而易舉地就把他請來了。他的好奇心滿足了,就戴上眼鏡,準備看那正要開始的球賽。
「全瑪格爾頓」是第一局的攻方;當這最出色的球隊裡的兩位最出名的球員,鈍金先生和拔多先生,各人拿了球棒向各人的三柱門走去的時候,興趣大增了。丁格來谷的最高的光榮,路非先生,被選出來抵擋可畏的鈍金,並且選了史特勒格爾先生做那位從來沒有敗過的拔多先生的敵手。幾個球員分散在球場的各個位置上「警戒」着,各人擺好了正當的姿勢,兩手各自撐住一個膝頭。深深地彎着腰,就像小孩子玩跳背遊戲的時候「彎背供人跳過」的人似的。所有名符其實的球員都這麼幹法;~~確實是大家公認其他任何姿勢都不可能警戒得好的。
球證們站在三柱門後面;記分員們準備好了記分;接着是屏息的寂靜。路非先生向採取守勢的拔多的三柱門後面退了一兩步,把球放在右眼上瞄了幾秒鐘。鈍金胸有成竹地等着球來,眼睛緊盯着路非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