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呀,哥哥?」華德爾小姐說,帶著向哥哥求饒的微笑。
「真的嘛,真的嘛,」胖紳士說;「誰也不能否認呵。紳士們,請你們原諒;這是我的朋友特倫德爾先生。你們現在彼此都認得了,讓我們舒舒服服快快樂樂,看看那裡還在進行着什麼;就這樣吧。」因此胖紳士戴上了眼鏡,匹克威克先生也拿出了眼鏡,大家都在馬車上站了起來,越過別人的肩膀看軍隊的演習。
真是驚心動魄的演習:一排兵從另外一排兵的頭上放槍,放了就跑開;於是這另外一排又從另外的一排的頭上放槍,放了也就跑開;後來是排成許多方陣,把軍官們圍在當中;後來是用雲梯從一邊爬下濠溝,再從另一邊用同樣的方法爬上來;於是用一切的英勇姿態之中最英勇的姿態衝破了籃子做成的障礙陣。隨後,炮台上的大炮被用那些像放大的拖把似的工具把裡面的火藥塞得那麼緊;而且在放炮之前做了那麼認真的準備,在放炮的時候又發出那麼可怕的聲音,以致空中響着太太小姐們的尖聲叫喚。兩位年輕的華德爾小姐是這樣吃驚,以致特倫德爾先生竟不得不抱住其中的一位,同時史拿格拉斯先生也支持了另外一位;而華德爾先生的妹妹呢,她的神經受驚到了這樣一種可怕的地步,使得特普曼先生發現:用他的手臂去圍住她的腰使她能夠站住,是萬分必要的。每個人都激動了,除了那個胖小廝,他睡得那麼熟,好像大炮的吼聲只不過是他的尋常的催眠歌。
「喬,喬!」堡壘被佔領之後,攻擊的和被攻擊的都坐下來吃飯的時候,胖紳士說。「該死的孩子,他又睡着了。請你行個好擰他一把,先生~~在腿上,勞駕;除此之外,怎麼也弄不醒他的~~謝謝你。把籃子解下來,喬。」
胖孩子由於腿子的一部分在文克爾先生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間被壓榨的結果,醒過來了,於是又一次爬下馭禦者座,着手打開食物籃,動作卻比人們根據他先前的不活躍所預料的要敏捷些。
「那末,我們緊挨着坐下來吧,」胖紳士說。說了許多笑話要女士們束緊袖子之後,並且由於叫女士們坐在紳士們膝頭上之類的詼諧提議而引起了大量的臉紅之後,大夥兒擠着在馬車裡坐好了;胖紳士開始從胖孩子(他已經特地騎在車篷後面)手裡把東西接到裡面來。
「現在,喬,拿刀叉來。」刀叉遞進來了,裡面的紳士淑女和外面馭者座上的文克爾先生各人都配備好了這些有用的工具。
「盤子,喬,盤子。」這種陶器也用同樣的辦法分配了。
「現在,喬,拿鷄來。該死的孩子;他又睡着了。喬!喬!」(一根手杖在胖小廝頭上作了種種的敲打,他勉勉強強從昏睡中醒來了。)「來,把吃的東西遞進來。」
「吃的東西」這幾個字眼裡面有種什麼東西使那叫人感到油膩的孩子振奮了起來。他跳起來從籃子裡拿出食物,一面用他那雙藏在像山一樣鼓起來的兩頰後面眨動着的沒有光澤的眼睛,可怕地對那些食物睨視着。
「哪,快些,」華德爾先生說;因為胖孩子戀戀不捨地拿住一隻閹鷄,好像完全不可能放手了。被催促之後,他就深深嘆一口氣,並且熱烈地凝視一番它的肥壯,然後才不情願地交給了他的主人。
「這才對~~提起精神來。現在拿口條來~~現在拿鴿子餡餅。當心小牛肉和火腿~~注意龍蝦~~把生菜從包着的餐巾裡拿出來~~把作料給我。」華德爾先生嘴裡發出這些急促的命令,拿來了上述種種食品,把一盤盤的菜放在每人的手裡,和每人的膝上,一道一道沒有個完結。
「哪,這樣妙不妙?」那位有趣的人物在消滅食物的工作開始的時候發問。
「妙!」在馭者座上切鷄的文克爾先生說。
「來杯酒嗎?」
「再好沒有了。」
「你還是另外弄一瓶在那上面喝吧,好不好?」
「真多謝了。」
「喬!」
「噯,先生。」(這次他沒有睡着,剛剛暗地拿下一塊小牛肉餡的麵餅。)
「拿瓶葡萄酒給馭者座上的紳士。乾一杯吧,先生。」
「多謝。」文克爾先生乾了杯,把酒瓶放在身邊。
「賞光乾一杯嗎,先生?」特倫德爾先生對文克爾先生說。
「奉陪,」文克爾先生回答特倫德爾先生;於是兩位紳士喝了葡萄酒。之後,大家都幹了一杯,女士們也在內。
「親愛的愛米麗跟那位陌生紳士撒嬌哪,」老處女姑母帶著道地的老處女姑母式的妒忌對她的哥哥華德爾先生低低地說。
「啊!我不知道,」有趣的老紳士說;「一切都是很自然的,我敢說~~沒有什麼希奇。匹克威克先生,喝點兒嗎?」深深地鑽研着鴿子餅的內幕的匹克威克先生,欣然首肯了。
「愛米麗,我的親愛的,」老處女姑母用保護者的神情說,「不要講得這麼響,寶貝。」
「噯呀,姑母!」
「我想,姑母和那矮小的老紳士是要我們都不響,只讓他們講去,」伊莎白拉。華德爾小姐和她的姊妹愛米麗搗鬼話說。年輕的女士們笑得很開心,年紀大的那位努力裝作很和藹,但是裝不好。
「年輕女孩子們真有這樣的精神,」華德爾小姐對特普曼先生說,帶著溫柔的表示憐恤的神情,好像旺盛的精神是違禁品,未經允許而有了的話,就是很大的罪過。
「啊,她們是那樣的,」特普曼先生回答,回答得並不恰如對方的期望。「那很叫人歡喜。」
「哼!」華德爾小姐說,帶著懷疑的意味。
「允許我嗎?」特普曼先生用最慇勤的態度說,伸出一隻手去摸迷人的來雪爾的手腕,另外一隻手文雅地舉起了酒瓶,「允許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