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在他們通信的初期,司各特還在忙於收集歌謡。
1801年
4月,司各特寫道:「我正在利德斯代爾偏僻的角落和艾特裡克森林中跋涉,尋找《邊區民歌集》的補充材料。」那些地方還能記得從祖輩流傳下來的歌謡的人並不總是情願讓別人把它們記錄下來的。司各特抱怨說:「記得歌謡最多的一個人已經是垂暮之年了,他皈依了宗教,因此認為古代的歌曲是違背聖經的。」可是他收集到的材料還是足夠出兩卷《蘇格蘭邊區的歌謡》,這兩卷歌謡在
1802年
1月出版。然而這兩卷並沒有包括所有確實存在的歌謡,所以司各特在
1802年又到邊區做了一次漫長的旅行。對那些足以使其他人望而卻步的危險和不便,司各特並不介意,甚至認為其中別有一番樂趣。他常常不得不同自己的馬匹一樣,把一堆乾草權當褥子,用同樣的燕麥餅充饑,從同一個木瓢裡飲啤酒解渴。
由於經常碰到在泥淖中喪生或者從懸崖峭壁上跌得粉身碎骨的危險,這些新記錄下來的歌謡顯得特別優美;如果沒有他,這些歌曲就很可能失傳了。
這次的邊區出遊中,他結識了一個叫威廉·萊德洛的年輕農場主。
萊德洛同大多數莊稼人不一樣,喜歡詩歌和故鄉的風景,還愛好運動。
他是一個樸質、靦腆而又輕信的幻想家,應付不了殘酷的生活鬥爭。司各特同他一見如故,認為這個年輕人健全的思想、出色的審美能力和可塑性應該受到更多的關注。比起交際場上的任何一個相識,司各特更願意同威廉·萊德洛交往,他有一次說:「根據上流人士是不能斷定一個民族的性格的。」不出所料,萊德洛並沒有成為一個真正的農場主,但是,——我們在後面還會看到——司各特當時已經有能力保證他一家無衣食之慮,而且為他謀得一份工作。
我們之所以在這裡提到他,只是因為他使司各特結識了另一個怪人,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是最離奇古怪的人,詹姆斯·霍格。霍格為《歌謡集》出了力,而對我們來說,他又是司各特胸襟異常開闊的一個例證。
霍格是一個牧羊人。他利用放牧的時間摘抄書本的片段,就這樣學會了讀書寫字。司各特同他初次見面時,就對他的質樸、樂觀和侃侃而談感到驚詫。他秉性喜歡交往,很少有人能不被他妙趣橫生的談論所打動。
他有音樂天賦,喜愛鄉間古老的歌曲和傳說。他儀表端正,有一頭茂密蓬鬆的棕髮,能歌善舞,會拉小提琴,因此很受女性歡迎。他在文學史上的出現可以說是生逢其時,形象一點說,在他之前不久,彭斯開拓了書籍這塊荒蕪的沃土。司各特說:「彭斯的成功使蘇格蘭他那個階級中所有能拼湊出一兩個韻腳的人都躍躍欲試。
忽然間,眾多的詩人就像陽光下的山雀那樣,從各個窮鄉僻壤中鼓噪而出。牧羊的打油詩人從崇山峻嶺上奔騰直下,而挖煤的蹩腳詩人從地層深處洶湧而來。」
司各特使霍格如願以償:為他在一家雜誌社找到了文學方面的工作,向康斯特布爾推薦出版他的詩集,把他介紹給各種各樣的人,借給他錢,只是在霍格要求司各特准許他在自己的一部荒誕的自傳體作品上署上司各特的名字時,司各特才拒絶了他的請求。還有一次司各特一時衝動,拒絶在一本詩選中收入他的作品,因為這本書的稿酬應該歸霍格所有。司各特不斷地受到這類請求的打攪,所以他有時不免煩躁也是情理中事,何況他已經用多種方式幫助過霍格。霍格遭到拒絶之後,給司各特寫了一封信,信上的稱呼是:「該死的先生!」而結尾是「順致真心實意的厭惡……」但是僅僅過了一年,司各特得知霍格患病後,悄悄替他支付了全部醫藥及其他費用。
後來霍格用書面形式為自己的暴躁道了歉,請求司各特恢復同他的友誼。雖然他沒指望會得到原諒,可是司各特立即請他吃飯,還說不必為過去的事而心存芥蒂。
霍格的不幸就在於他對所有的人都「過分放肆」。詩壇的成就使他昏昏然,對他詩作的批評他連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聲稱:「感謝上帝,不論是書本裡,還是別人身上,我都沒有什麼可學的。」他對司各特說:「我是神奇的山地詩歌之王,你永遠也達不到這種境界。」不過,他對自己的散文作品並不這麼自負。編輯有一次對他說:「我怎麼也閙不明白,你這段文字究竟是什麼意思。」霍格漫聲答道:「老兄,別費那個勁了,我自己也常常弄不清楚究竟寫的是什麼。」當他的風格已經失去了新鮮感,而另一派文學界的「獅子」走紅時,他自然而然地認為,他周圍所有的人都暗中勾結起來,阻擋他脫穎而出。
不過就在他紅得發紫的時候,在好追隨名流的愛丁堡人看來,他的風格也過于放蕩不覊了。
在有各種身份的人的場合,司各特就得經常注意,以便及時制止霍格不恰當的玩笑。司各特認為他比任何一出喜劇都更有趣,所以對他一向很寬容。在波希爾的一次盛大宴會上,司各特坐在最大的一張餐桌的首席,他站起來請求巴克柳公爵准許他派人去請霍格:「沒有他我實在覺得乏味。」
這就是為司各特的《蘇格蘭邊區歌謡集》出過主意或是盡過力的那些人。《歌謡集》第三集出版于
1803年。司各特在這本集子中無疑對許多古老的歌謡進行過整理:改動歌詞,增加詩行,把同一首民謡的幾種變體合併成一種,修改韻腳,甚至把古代的神話改寫成詩。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