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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說話的那麼顫抖,他看著弗洛倫斯的時候臉色那麼蒼白,激動,因此她驚恐地緊抓住他的手。
「您的臉色變了!」弗洛倫斯喊道。「您一下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是怎麼回事?親愛的卡特爾船長,我看著您的時候,身上冷起來了!」
「什麼!小姑娘夫人,」船長用手支撐着她,回答道,「別吃驚!別!別!一切都好,一切都好,我親愛的。我剛纔說——沃爾——他——他淹死了。是不是?」
弗洛倫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她把手緊按在胸脯上。
「在海上有着各種災難與危險,我的美人兒,」船長說道,「神秘的海浪淹沒了許多英勇的船和許多無畏的心,但卻什麼話也不告訴我們;可是在海上也有死裡逃生的人,有時二十個人當中有一個——啊,也可能一百個人當中有一個,寶貝——,由於上帝的慈悲而得救了,而且在大家都以為他已死了,船上所有的人員都已沉沒了的時候回家了。我——我知道一個這種性質的故事,心的喜悅,」船長結結巴巴地說道,「這是有一次我聽人說的。既然現在我掌握著正確的航向,您跟我兩人又坐在爐邊,也許您會喜歡聽我講講這個故事吧,您想聽嗎,親愛的?」
弗洛倫斯懷着一種她不能抑制、也不能理解的激動,哆嗦着,不由自主地跟隨着他的眼光,向着她背後的店舖裡看去;店舖裡正點着一盞燈,她頭剛一轉過去的時候,船長立刻從椅子中跳了起來,用手擋住她的眼睛。
「那裡什麼也沒有,我的美人兒,」船長說道,「別往那裡看。」
「為什麼?」弗洛倫斯問道。
船長低聲說了幾句話,說那裡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又說這裡爐火燒得正旺。他把一直開着的門稍稍掩上一些,又回到他的坐位中。弗洛倫斯的眼光跟隨着他,並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臉。
「這是一條船的故事,我的小姑娘夫人,」船長開始說道,「它從倫敦港出發,順風,好天氣,開往——別吃驚,我的小姑娘夫人,它只是出航罷了,寶貝,只是出航罷了。」
弗洛倫斯臉上的表情使船長驚慌,他本人滿臉通紅,神色慌亂,並不比她不激動。
「我說下去好嗎,美人兒?」船長問道。
「好,好,請說下去!」弗洛倫斯喊道。
船長嚥了一口氣,彷彿在把梗塞的喉嚨中的什麼東西吞下去似的,然後緊張不安地說下去:
「這條不幸的船在海上遇到了二十年未曾遇到過的險惡氣候,我的親愛的。岸上吹颳著颶風,它把樹木連根拔起,並把城市摧毀;在同一緯度的海上吹颳著暴風,最最堅固的船也難以招架得住。我聽說,我的寶貝,這條不幸的船一天天頑強地搏鬥着並英勇地履行着自己的職責;但是一陣吹來的暴風雨吹毀了它的舷牆,把它的桅杆和船舵沖走了,把它最優秀的船員打翻到水中;這條船就聽憑暴風雨的擺佈;暴風雨毫無慈悲,暴風吹颳得愈來愈狂烈,愈來愈狂烈,浪濤沒過了船身,衝進了船體;它每次湧來的時候,都像雷鳴般地呼嘯着,把船像貝殼一般地砸破。流走的每個浪峰中的第一個黑點或者是這條船的生命中的一個碎片,或者是一個活人,這條船就這樣被打得粉碎,我的美人兒;青草永遠也不會在乘坐這條船的人們的墳墓上生長了。」
「可是他們並沒有全都死去!」弗洛倫斯喊道,「有的人得救了!——是不是有一個人?」
「在這條不幸的船的乘客當中,」船長從椅子中站起來,十分有勁地、興高采烈地握緊拳頭,說道,「有一個小伙子,一個勇敢的小伙子,——我聽說——他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就喜歡閲讀和談論在船遇難時的英勇事蹟——我聽到他這樣談過!——在這嚴重的關頭,他還記起了這些英勇事蹟,因為當最勇敢的心與最老練的人們都已意氣消沉的時候,他仍然堅定無畏,興高采烈。這並不是由於在陸地上還有他所喜歡和熱愛的人給了他勇氣,而是他生來的性格。當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我在他臉上就看到了這一點——我看到過好多次!那時候我還以為這只不過是他容貌漂亮呢,願上帝保佑他!」
「他得救了嗎?」弗洛倫斯喊道,「他得救了嗎?」「那個勇敢的小伙子,」船長說道,「看著我,寶貝!別回頭看。——」
弗洛倫斯几乎沒有氣力問,「為什麼?」
「因為那裡什麼也沒有,我親愛的,」船長說道,「別吃驚,親愛的寶貝!看在對我們全都親愛的沃爾的面上,別吃驚!那個小伙子,」船長說道,「跟勇敢的人們一起工作着,鼓舞着那些膽怯的人,從不抱怨,也從來沒有露出害怕的神色,他讓全體船員保持着勇氣,這使他們尊敬他,彷彿他是一位艦隊司令一樣;——這個小伙子,和一位二副,一位船員,是所有乘坐這條船的人們當中僅僅活下來的人;他們用繩子把自己綁在這條被毀壞了的船的碎片上,在暴風雨的海面上漂流。」
「他們得救了嗎?」弗洛倫斯喊道。
「他們日日夜夜在無邊無際的海上漂流着,」船長說道,「直到最後——別,別往那邊看,寶貝!」——最後一條帆船向他們靠近,托靠上帝的仁慈,他們被搶救到船上:兩個活着,一個死了。"
「哪一個死了?」弗洛倫斯喊道。
「不是我們所說的那個小伙子,」船長說道。
「謝謝上帝!啊謝謝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