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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隨她而來的部分解凍的暫時跡象又隨她離開而消失了;冰凍重新來臨,像先前一樣寒冷與嚴酷。大家聽到奇克先生已經兩次在餐桌的末席哼着曲調,不過兩次都是《掃羅》①中喪禮進行曲的片斷。餐桌上的人們似乎變得愈來愈冷,逐漸轉變成凝結與固體的狀態,就像他們圍坐著的冷盤一樣。最後,奇剋夫人向托克斯小姐看了一眼,托克斯小姐又向她回看了一眼,然後她們站起來說,是真該走的時候了。由於董貝先生沉着冷靜、若無其事地對待這個通告,她們就向這位先生告辭,不久就在奇克先生的保護下回家了。當他們轉身離開那座公館,把它的主人像往常一樣獨自一人留下來的時候,奇克先生把手插進衣袋,在馬車裡把背往後一靠,一路上吹着「嗨嗬,往前快跑!」的口哨,滿臉露出一副憂悶的、可怕的、輕蔑的神氣;奇剋夫人不敢提出抗議,或以任何方式使他煩惱。理查茲雖然把小保羅抱在膝上,但卻不能忘記她的大兒子。她覺得這是忘恩負義的;但是這一天的整個氣氛甚至在「慈善的磨工」身上也產生了影響;她不由自主地把他白鑞制的徽章,第
147號,也看成是這一天拘泥與嚴峻的氣氛的一部分。她在育兒室中也談到了他的「可愛的小腿」,同時他穿著制服時的怪影又攪得她心緒不寧。
①《掃羅》(Saul)是英籍德國作曲家亨德爾(GeorgeFridericHandel,
1685-
1759年)所寫的清唱劇。
「這可憐的小寶貝沒有穿慣那褲子之前,我要是能去看看他的話,」波利說道,「那麼我真不知道我有什麼不願給的。」
「唔,那麼,我來告訴您,理查茲大嫂,」尼珀回答道,她已取得了她的信任,「去看他,讓您放下心來。」
「董貝先生不喜歡我去看他,」波利說道。
「唔,他不喜歡嗎,理查茲大嫂!」尼珀回答道,「我想,如果您去問他的話,那麼他是會很喜歡的。」
「大概您根本就不會去問吧?」波利說道。
「是的,理查茲大嫂,恰恰相反,」蘇珊回答道,「我聽托克斯和奇克這兩位監察員說,她們明天不打算來上班了;弗洛伊小姐和我明天早上將和您一道去,如果您歡迎的話,那就請歡迎吧,因為我們會很高興到那裡去,就像到一條街上走來走去一樣,而且還會高興得多。」
波利最初相當堅決地拒絶這個主意;但是當她的孩子們和她自己的家的禁圖愈來愈清楚地呈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就逐漸逐漸地願意考慮它了。最後,她考慮在門口待一會兒不會有什麼大的害處,所以就採納了尼珀的建議。
當事情這樣決定之後,小保羅開始極為淒慘地大哭起來,彷彿他預感到這件事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似的。
「孩子怎麼了?」蘇珊問道。
「他冷了,我想,」波利抱著他走來走去,一邊拍着他,使他安靜下來。
這確實是一個蕭瑟陰冷的秋天的下午;她走着,拍着他,使他安靜下來,一邊通過淒涼的窗子向外匆匆地看一眼,把這小傢伙在胸前抱得更緊,這時枯萎的樹葉正陣雨似地紛紛往下飄落。
第
06章
保羅第二次失去親人
到了早上,波利由於顧慮重重,心中十分忐忑不安;若不是她那位黑眼睛的女伴不斷慫恿,她就會斷絶這次外出遠走的各種念頭,而改為提出正式申請,請求在董貝先生屋頂的森嚴的陰影下,與
147號見見面。可是蘇珊本人有意進行這次短途旅行;她像托尼·拉姆金①一樣,能夠用堅強的意志忍受另人的沮喪失意,但卻決不能容忍讓自己的希望落空;於是她對波利的第二種想法巧妙地提出了許多疑問,對原先的打算則巧妙地發表了許多支持的意見,所以几乎當董貝先生這位紳士一轉開他莊嚴的後背,沿著平日的道路向城裡進發的時候,他的一無所知的兒子就已經上了前往斯塔格斯花園的路了。
①托尼·拉姆金(TonyLampkin):英國作家奧利弗·戈德史密斯(OliverGold-smith,
1728-
1774)所寫歌劇《屈身求愛》(SheStoopstoConquer,
1771年發表)中的主人翁之一。他是個愚蠢、自私的人。
這個聲音悅耳的地方座落在一個郊區,斯塔格斯花園的居民們都管它叫做坎伯林鎮;有一種為了查找起來有趣和方便,印在手絹上供外地遊客使用的倫敦地圖,不無理由地把這個地名縮寫為坎登鎮。兩位保姆在她們所撫養的孩子的陪伴下,就向這裡走去。理查茲當然抱著保羅,蘇珊則拉著小弗洛倫斯的手,而且不時在她認為對她指揮合適的時候,猛拉她一下,狠戳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