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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孩不久就花團錦簇地被抱來了;弗洛倫斯則在她靈敏的年輕警察蘇珊·尼珀的保護下,走在後面。雖然育兒室裡所有的人這時穿著的喪服顏色比上次淺淡,但是失去母親的孩子的表情並不能使這一天明朗起來。況且嬰孩又開始大哭起來(也許是因為托克斯小姐的鼻子的緣故)。由於這個原因,奇克先生只好放棄了他原先不合時宜地想要實現的一個善良的意願,就是想稱讚一下弗洛倫斯。因為這位先生對於對一位完美無缺的董貝家裡的人要有很高的要求這一點並不敏感(也許是因為他本人有幸與一位董貝家裡的人締結良緣,對她卓越的優點已經熟知慣見了),真正喜歡弗洛倫斯,也不掩飾喜歡她,現在正準備按他自己的方式來表示這一點的時候,保羅大哭起來了,他的妻子突然制止了他。
「弗洛倫斯,我的孩子!」她的姑媽活潑地說道,「你現在在幹什麼,我親愛的?讓他看到你。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我親愛的孩子!」
董貝先生站在那裡冷淡地看著他的小女兒在他的兒子和繼承人的寶座前拍着手,踮着腳尖,引誘他從他那高貴的地位上彎下身去看著她,這時候氣氛或許可能已經變得愈來愈冷了。理查茲做的某些可嘉的動作也許也幫着起了作用,不管怎麼樣,反正他在這時往下看了,並且寧靜下來了。當他的姐姐躲藏到他的奶媽身後時,他的眼睛跟隨着她;當她探出頭來向他發出快活的叫聲時,他跳起來,活潑地歡叫着——當她向他跑過去的時候,他放聲大笑;當她吻得他透不過氣來的時候,他似乎用他的小手撫弄着她的捲髮。
董貝先生喜歡看到這種情況嗎?他沒有放鬆一根神經來表示他的高興;但是把任何感情向外表露出來,對他來說是不常有的事情。如果孩子在遊戲的時候,陽光偷偷地照射進來的話,那麼那光線也決不會照到他的臉上。他不動聲色地、冷淡地看著;當小弗洛倫斯的眼光與他的眼光終於相遇的時候,那溫暖的光線甚至從她那歡笑的眼睛中也消失了。
這確實是一個沉悶的、灰色的、秋天的日子。在接着的片刻的沉默中,葉子從樹上悲傷地掉落下來。
「約翰先生,」董貝先生看了看表,拿起帽子和手套,說道,"請您輓着我的妹妹;我的手今天是屬於托克斯小姐的。
理查茲,您最好跟保羅少爺先走,請格外小心。"
董貝先生的四輪馬車中坐著董貝父子,托克斯小姐,奇剋夫人,理查茲與弗洛倫斯。在後面的一輛小的四輪馬車中,坐著蘇珊·尼珀和馬車的主人奇克先生。蘇珊一直不間斷地望着窗外,以便擺脫面對那位先生大臉時感到侷促不安的局面:每當有什麼東西發出卡嗒卡嗒的聲音的時候,她就想,他正在紙袋中裝錢,作為給她的贈禮。
在去教堂的路途中,有一次董貝先生拍拍手,來跟他的兒子開心逗趣。托克斯小姐看到他表露出父親的熱情,感到心醉神迷了。除了這件事情之外,出發去施洗禮的人們與出殯車中的人們之間的主要區別只在於馬車與馬匹的顏色不同而已。
一位妄自尊大的教區事務員在教堂台階前迎接他們。董貝先生首先下了馬車,並攙扶女士們下車;他在教堂門口站在那位教區事務員旁邊,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位教區事務員,——一位衣服不那麼華麗、但卻更為可怕的教區事務員;一位私人生活中的教區事務員;一位我們業務中與我們心中的教區事務員。
托克斯小姐把手悄悄地伸進董貝先生的胳膊中的時候,她的手顫抖了;她覺得自己被護送着走上台階,跟隨着一頂三角帽和一個巴比倫衣領①後面。片刻之間,她彷彿覺得這像是另一個莊嚴的儀式,「您願意嫁給這位男子嗎,盧克麗霞?」「是的,我願意。」
「外面冷,請把孩子趕快抱進去,」教區事務員把教堂的門打開,低聲說道。
這地方是這麼寒冷與泥土氣,因此小保羅可能會跟哈姆雷特一起問道,「走進我的墳墓裡去嗎?」②。高高的講道壇和讀經台被布套覆蓋着;空空的條凳式座位在樓座下伸展出去,冷冷清清;樓座上空空的長凳高高地挨近屋頂,消失在陰沉沉的大風琴的陰影之中;蹭鞋墊滿是灰塵;石板冷冰冰的;走廊中的免費坐位氣氛陰森;在鐘繩近旁潮濕的角落裡收藏着一個辦喪事用的黑色支架,並堆放著幾把鏟子、幾隻籃子和一兩卷形狀可怕的繩子;還有那奇特的、異常的、難聞的氣味和死屍般灰白色的光線,所有這一切都相互協調。這是寒冷、慘淡的景象。
①巴比倫衣領:一種很寬大的衣領。
②見莎士比亞著名悲劇《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場:
波格涅斯:您要走進裏邊去嗎,殿下?別讓風吹着。
哈姆雷特:走進我的墳墓裡去嗎?
「現在正在舉行婚禮,先生,」教區事務員說道,「但很快就完畢;請你們到這邊祭服室裡去。」
在他轉過身子領路之前,他向董貝先生鞠了一個躬,並表示認識地稍稍微笑了一下,這意味着他記得他曾經有幸在董貝先生為他的妻子舉行殯葬的時候為他服務過,並希望他從那時以來生活過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