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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卻才拿出主意來,說道:「求人不如求己。鈍鐵磨成針,只要工夫深。挨了守這一夜,哪裡不是。」好個王明,一直守到鷄叫。怎麼直到鷄叫?卻說那仙師伏在桌子上,倒盡在要睡,一初逢着個屎蒼蠅一嚷,落後又着蚊蟲一針,反弄得清醒白醒的坐起來。故此一直坐到下鼓,卻才精神倦怠,心事不加,着實要睡。把個衣服一掀兩掀,掀翻了睡到床上。原來那管鐵笛帶在胸脯前,時刻不離的,只因要睡得忙,掀得衣服快,卻就連衣服卷着,擱在床頭邊。王明眼看得真,只是不敢動手。過了一會,還不敢動手。又過了一會,一總有半個多時辰,仙師鼻子裡只是鼾響,口裡只是哼唧,王明心裡想道:「今番卻睡沉了。」王明卻又小心,生怕有甚麼不測處,照舊到他耳朵邊做個屎蒼蠅的聲嗓,嗡狠是一聲,仙師也不曉得。王明又不放心,拿起隱身草,當做蚊蟲,到他臉皮上吮一針,仙師也又不得知。王明道:「今番是好動手了。只一件,又怕那管鐵笛有個甚麼響聲。也罷,丹桂不須零碎折,請君連月掇將來。」
好個王明,連仙師卷鐵笛的道衣,一繳過兒都撈翻他的來,回來交付老爺,已自天色微明:
茅屋鷄鳴曙色微,半輪斜月已沉西。
吾伊盈耳窮經處,滿目英英濟濟齊。
老爺接了鐵笛,滿心歡喜,一邊叫軍政司收下,一邊叫取過一千兩銀子來賞王明。王明領了這一千兩銀子,好惱又好笑,怎麼好惱又好笑?都學夜來的屎蒼蠅、餓蚊蟲兩個誤事,卻不好惱。得了這一千兩銀子,盲子見錢眼開,卻不好笑。王明便好笑,引瞻仙師也好笑。
卻說仙師到了天明,一覺眼醒,正要起到備辦廝殺,床頭邊摸一個空,摸鐵笛摸一個不見!仙師慌了事,連忙的叫徒弟來,告訴他不見了衣服,不見了鐵笛。徒弟倒說得好,說道:「師父,你沒有走甚麼邪路麼?只怕掉在斜路上去了。」天師惱頭上喝聲道:「唗!哪裡一個出家人戴頂冠兒,走甚麼斜路哩!」徒弟說道:「那金厚金薄的笑話兒,豈不是個戴冠兒的走斜路麼?」
道猶未了,只見日高三丈,番王不見仙師出去,親自進來問候。進到床面前,叫聲:「禦兄,你今日怎麼這等貪睡也?」仙師越發沒趣,卻又遮蓋不來,只得直言告訴,說道:「夜來五鼓上床,並沒有個甚麼動靜。不知怎麼樣兒,天明不見了衣服,不得起來。」番王道:「我朝裡另做得有新衣服,取來禦兄穿。」即時取過衣服。仙師又說道:「衣服倒不至緊,還不見了件東西。」番王道:「是件甚麼東西?」仙師道:「不見了我的鐵笛。」番王道:「可還有第二管麼?」仙師道:「天上地下,有一無二,哪裡又有第二管哩!」番王道:「快差精巧鐵匠們旋打一管吧?」仙師道:「仙胎聖骨,怎麼旋打得成?」番王道:「這卻不是花子死了蛇,沒得弄了。」仙師道:「還是猜枚的弔馬,兩手都脫空。」番王道:「只一管鐵笛,怎麼兩手都脫空?」仙師道:「夫之不幸,妾之不幸!這卻不是兩手都脫空?」
番王聽見這句話,卻才想到自家身上,老大的吃力,說道:「哪裡去追尋它來?」眉頭一蹙,計上心來,即時出下一道榜文,滿國中張掛:
因有仙師鐵笛一管,自不小心,夜深失落。知風報信者,賞銀五百兩。收留首官者,賞銀一千兩,敕封一品官。
滿國中大小番子嘈嘈雜雜,哪裡去追尋?榜文張掛了一日,到第二日清早上,一個官揭下了:「小臣姓葛名燕平,百夫人之弟,現任副平章之職。」番王道:「可拿將鐵笛在這裡麼?」葛燕平道:「沒有鐵笛在這裡。」番王道:「既沒鐵笛在這裡,怎麼敢擅揭我的榜文?」葛燕平道:「雖沒有個現鐵笛,卻曉得鐵笛的着落,又有個跟尋之方。」番王道:「方可靈驗?」葛燕平道:「百發百中,只要王上那一千兩銀子。」番王道:「銀子現在,你先說個着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