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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飛鈸禪師取了他的寶貝,他卻又挑過江兒水,把扇雄鈸一掀掀起來。那扇雄鈸卻不變化,只是狠要撈翻了人的頭。一會兒,起在半天之上;一會兒,竟照着老爺的頭上掉將下來。老爺初意只說他飛鈸掀起之時,還是怎麼變化,不防它一竟下來,倒也吃它一逼,措手不及,只得把個身子一抖,身上抖出千瓣蓮花,枝枝葉葉,拄天拄地。那扇雄鈸蕩了蓮花,只聽見當玎一聲響,早已奔回了禪師。禪師其實的不肯忿輸,連忙的又掀起那扇雌鈸來。那扇雌鈸齁齁的響,一會兒,又是這等上千上萬的蜂擁而來。只見國師老爺又把個千葉蓮花抖一抖,抖得蓮花之上,明明白白坐著一個千手觀音,一扇飛鈸托在一隻手裡,有一萬個飛鈸,就有一萬隻手托得定定兒的。禪師看見這雌鈸又不能成功,只得取出那扇雄鈸來敲一下響,收回了這扇雌鈸。
搬鬥了這許久工夫,不覺的天色昏沉,東方月上,各自收拾歸去。國師歸到船上來。馬公公道:「老爺何不大顯神通,拿住他呢?」國師道:「阿彌陀佛!彼此都是佛門中弟子,怎麼就好下手得他?」馬公公道:「老爺既不肯下手他,怎麼得個結果?」國師道:「再寬容他兩日,自然心服。」馬公公道:「他若是不心服,卻待何如?」國師道:「到明日貧僧再處。」
卻說飛鈸禪師歸到飛龍寺裡,番王親自迎接,說道:「連日多勞佛爺爺費心。寡人何德何能,何以相報:“飛鈸禪師看見番王酬謝他,越發羞慚無地,說道:“勞而無功,十分慚愧。」番王道:「欲速則不達,從容些才是。」尊者道:「只多了那個僧家,有些費嘴。」禪師道:「不怕他費嘴,管保明日成功。」番王道:「多謝佛爺爺,容日犬馬相報。」禪師道:「我另有一番神術,明日要取他的鉢盂來。」尊者道:「只怕他明日不拿出鉢盂來。」禪師道:「他是個有德有行的,不肯下手。只要我已心悅誠服,他才住手。明日一定還是那個鉢盂來。」到了明日,一邊國師老爺,跟着一個徒孫雲谷;一邊一個飛鈸禪師,跟着一個徒弟尊者。禪師依舊還是那扇雌鈸,一變變上一萬,滿空中羅羅唣唣。國師依舊也是那個鉢盂,也一變變上一萬,上下翻騰,一個抵敵一個。兩下里正在閙吵之時,飛鈸禪師取出一個朱紅漆的藥葫蘆兒,去了塞子,只見葫蘆裡面一道紫霧衝天,紫霧之中,透出一個天上有、地下無的飛禽來,自歌自舞,就像個百鳥之王的樣子。一會兒,滿空中有無萬的奇禽異鳥,一個個朝着他飛舞一番,就像個人來朝拜一般的樣子,朝了一會,拜了一回,那百鳥之王把個嘴兒挑一挑,那些奇禽異鳥一個個鷂子翻身,把老爺的鉢盂,一個鳥兒銜了一個,有一萬個鉢盂,就有一萬個鳥兒銜着。銜着之時還不至緊,竟望飛鈸禪師而去。那個百鳥之王自由自在,也在轉身,也在要去。
國師叫聲雲谷,問道:「那個鳥王是甚麼樣子?」雲穀道:「倒也眼生,着實生得有些古怪。」國師道:「怎麼古怪?」雲穀道:「鷄冠燕喙,魚尾龍胼,鶴顙鴛臆,鴻前麟後。這等一個形狀,卻不眼生?」國師道:「似此之時,原來是一隻鳳凰。一隻鳳凰卻不是百鳥之王?故此有這些奇禽異鳥前來朝拜。」雲穀道:「舜時來儀,文王時鳴于岐山,可就是它麼?」國師道:「正是它。鳳凰靈鳥,見則天下大安寧。」有詩為證。詩曰:
鳳凰集南嶽,徘徊孤竹根。
此心存不厭,奮翅騰紫氛。
豈不常辛苦,羞與雀同群。
何時當來儀?要須聖明君。
雲穀道:「既是個靈鳥,怎麼又挑嘴兒,叫百鳥銜我的鉢盂?」國師道:「這又是那僧家撮弄的法術哩!」雲穀道:「既是術法銜去了我們的鉢盂,怎麼處他?」國師道:「你去取過嚮日的鳳凰蛋來。」雲穀道:「已經用過去了。」國師道:「止用過一個,還有一個在那裡,你去取將來。」一會兒,取過蛋來。國師拿在手裡,朝着日光兒晃了一晃。只見那個百鳥之王,一個轉身,竟自飛進蛋殼兒裡面去了。這也是個:天下之父歸之,其子焉往?百鳥之王既來投宿,又有哪個鳥兒敢往別處飛?一個鳥兒銜着一個鉢盂,都交還了國師老爺。老爺接過來,依舊只是一個紫金鉢盂。
卻說飛鈸禪師看見鳳凰之計不行,急得個光頭暴跳,雙眼血彪,叫聲道:「苦也!我豈可就不奈你這個賊禿何麼?」一手又取過一個黑漆漆的藥葫蘆兒來,拿在手裡,左念右念,左咒右咒。磕了一會頭,捻了一會訣。今番當真是狠哩!拿起葫蘆來,把個塞子打一磨,早已吐出一道青煙,騰空而起:
浮空覆雜影,合樹密花藤。
乍如落霞發,頗類巫雲橫。
映光飛百仞,從風散九層。
欲持翡翠色,時出鯨魚燈。
再把個塞子抽開來,早已一聲響,一陣黑風掀天揭地而起:
蕭條起關塞,搖揚下蓬瀛。
拂林花亂影,響谷鳥分聲。
披雲羅影散,泛水織紋生。
勞歌大風曲,威加四海清。
風過處,早已飛出一個異樣的大鳥來,約有十丈之長,兩翅遮天,九個頭,一個身子,人的頭,鳥的身子,虎的毛,龍的爪,趁着那些風勢兒,一轂碌落將下來,把老爺的圓帽一爪抓將去了。抓去了老爺的圓帽,老爺頂上露出那一道金光,照天照地。金光裡面現拙一個佛爺爺,一手鉢盂,一手禪杖,闢爪就搶轉那個圓帽來。那神鳥也不敢爭,只是漫天飛舞,做出那一等凶惡之狀。
老爺卻叫聲雲谷,問說道:「今番那神鳥,是個甚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