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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的金烏西墜,玉兔東昇。南陣上還有好些昏迷着的,都吃那些毛頭毛腦的番兵一虧,撈進洞裡。金角大仙一個頭,又鬥在個身子上,跨了金絲犬,走進洞門,不勝之喜,說道:「今日這一場殺,雖不曾拿住那個婦人,卻也挫了他許多鋭氣,拿了他許多軍士,算做是我全贏。」一邊吩咐辦下酒席,自己賞功。一邊吩咐把這兩日拿住的南兵,都送到安樂窩裡,和前日那個黑臉,打伙兒受些快活。吩咐已畢,佈置停當,金角大仙暢飲三杯。銀角大仙說道:「明日出陣之時,我兩個都來幫你,包你就拿住那個婦人。」金角大仙一團的英氣,哪裡肯服些輸,說道:「我今番拿不住那婦人,誓不回山!」舉起一杯酒來,照地一奠:「若不全勝,誓不回山!與此酒同。大小山神都來鑒察!」這也莫非是金角大仙數合該盡,黃鳳仙的功合該成。
到了明日,臨陣之時,更不打話,一手一口刀,一手磨下一個頭。那個頭仍舊是滿天飛,仍舊是滿口法水,仍舊是擋着的骨軟筋酥。黃鳳仙抖擻精神,支支架架。這一日到晚,點水不漏下來。金角大仙沒奈黃鳳仙何,黃鳳仙卻也沒奈金角大仙何。天晚之時,各自收兵回陣。到了明日,又是現成腔調:一邊是一個光頭,滿天上噴下水來;一邊是一幅月月紅,遮天遮地的晃着。
一連纏了三日,不見輸贏。黃鳳仙心上有些吃惱。唐狀元道:「夫人連日出陣,每有英勇,怎麼今日惱將起來?」黃鳳仙道:「非幹我吃惱。只是這等樣兒遷延歲月,不得成功,何日是了!」唐狀元道:「依我愚見,那賊道只是些妖邪術法,不如還去求教天師或國師,才有個結果。若只是吃惱,也徒然無補。」黃鳳仙道:「狀元之言有理。我和你兩個同去。」
道猶未了,只見天師、國師和元帥都在元帥帳上,談論軍務。唐狀元直入,行一個禮。天師笑一笑兒,說道:「唐狀元此來為夫人求計。」唐狀元道:「非為夫人,遠為朝廷,近為元帥。」天師道:「狀元恕罪,前言戲之耳。」唐狀元卻把個金角大仙的始末緣由,細說了一遍。天師道:「邪不能勝正,偽不能勝真。只求國師老爺一言足矣!貧道其實未能。」國師道:「貧僧只曉得看經唸佛,這殺人的事哪裡得知。」唐狀元道:「這不是殺人的事。只是金角大仙頭在一處就會飛,身子在一處又不動,一會兒,頭又鬥在身子上半點不差。這卻都不是些術法?只求二位老爺指教一番,教他的頭鬥不上他的身子,就完結了他的帳。」國師道:「這個不難。既是他的身子在一邊,你明日把本《金剛經》放在他的頸脖子上,他就安鬥不成。」唐狀元道:「承教了!功成之日,再來拜謝老爺。」躬身而出,走到外面,把《金剛經》的事告訴黃鳳仙。黃鳳仙道:「焉有此理!一本《金剛經》哪裡會顯甚麼神通?」唐狀元道:「國師自來不打誑語,不可不信。」黃鳳仙道:「既是如此,明日且試一遭。倘不靈應,再來不遲。」唐狀元道:「你明日和他爭鬥之時,待我們悄悄的放上一本經,兩不相照,他一時卻就提防不來。」黃鳳仙大喜,說道:“仰仗朝廷洪福,近賴元帥虎威。此計一成,勝於十萬之師遠矣!計議已定。
到了明日之時,金角大仙一擁而來,撇下了金絲犬,除下了金角頭,一會兒就在天上,一會兒就噴出水來。黃鳳仙道:「你這賊道,今番才認得我老娘的手段哩!金角大仙道:“你這幾日,還有幾個毛將官來相護。今日之間,隻身獨自而來,那些毛將官也害怕了。你這等一個蠢婦人,豈識得我仙家的妙用?」金角大仙只說是仙家的妙用,哪曉得唐狀元站在一邊還有個妙用。道猶未了,只見金角大仙飛起了頭,一任的法水噴將下來,黃鳳仙一任的月月紅照將上來。兩家子正在好處,金角大仙哪裡又顧個文身?
卻說唐狀元拿了一本《金剛經》,找着他文身,只見他頸顙脖子上一股白氣衝出來。唐狀元也不管他氣不氣,白不白,連忙的把那《金剛經》放在上面。放了這《金剛經》不至緊,一會兒就不見了文身,就變成一個土堆在那裡。一會兒土堆又長起來,一尺就一丈,一丈就十丈,就變成一個大山在那裡。唐狀元心裡想道:「我夫人還不准信,原來佛力廣無邊。國師之教不當耍子!」道猶未了,一騎馬徑出陣前,手裡拿着那桿滾龍槍,照東一指。一聲鑼響,南陣上將轉兵回。
金角大仙看見黃鳳仙跑下陣,只說他心中懼怕,連忙的跌下頭來,卻尋身子鬥着,哪裡有個身子?沒奈何,頭隻在半天之上,旋旋轉轉,慌慌張張,左找右找,左找不見,右找不見。找了一會,不見個身子,叫將起來。左叫右叫,左叫不見,右叫不見。叫了一會,又不見個身子,越發激得沒奈何,哭將起來。左哭右哭,左哭不見,右哭不見。沒奈何,哭了一會又叫,叫了一會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