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頁
此時天色已晚,王神姑陪着咬海乾,乘得勝之威,盼不到天明,要來廝殺。剛剛的東方發白,領了一枝番兵,又來討戰。藍旗官報上中軍。三寶老爺道:「鄭堂有勇無謀,理當取敗。怎麼鐵楞也不仔細,同被牢籠?」即時傳下將令:「誰敢領兵前去擒此夷女,洗雪前仇?」道猶未了,只見狼牙棒張柏應聲而出,朝着帳上打了一個躬,說道:「末將不才,願先出陣,擒此夷女。」王爺道:「須得張將軍才有個贏手。」老爺道:「那女將善能役鬼驅神,你去不可造次。」張狼牙應聲道:「理會得。」攀鞍上馬而去。望見個番將,也不管他是男是女,也不管他姓張姓李,當先就狠着喝上一聲道:「唗!你是甚麼人?敢生擒我南將!」王神姑起頭看來,只見這員南將有好些怕人也。怎麼有好些怕人?他面如黑鐵,須似鳥錐;又帶一個鐵幞頭,紅抹額;又穿一領皂羅袍,牛角帶;手裡又不是個甚麼兵器,一桿的鐵釘頭兒呲牙露齒;騎的又不是個甚麼好馬,一塊的柴炭坯兒七烏八黑。王神姑心上先有幾分懼怯,卻抖起精神,問說道:「哪來的黑賊?早早通名。」張狼牙喝一聲道:「唗!你沒眼睛有耳朵,豈不聞我張狼牙棒張爺的大名?」王神姑道:「好個張爺,只好自稱罷!」說得張狼牙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雙手舉起那八十四斤重的狼牙釘,照着那神姑的頂陽骨上,分頂就是一釘。王神姑連忙的舉起日月雙刀來相架。張狼牙人又厲害,氣力又大,兵器又重,兩家子交手才只一合,不及兩合,那王神姑殺得渾身是汗,力軟筋酥,自知道戰不過了,口兒裡才哼兩哼。張狼牙早知其意,照頭就是一釘。王神姑還不曾哼得出嘴,張狼牙的釘先已打了頭上。任你是個甚麼天神,怎麼就會曉得?怎麼就會下來?恰好的把個王神姑打得滿口金牙搖碧落,腦漿裂出片花飛。
張狼牙取了首級,竟上中軍,見了元帥,把個首級一丟,丟在帳前。元帥道:「那是甚麼?」張狼牙說道:「適來出馬,仗着元帥虎威,立誅西洋女將。這就是女將的首級,特來獻上記功。」元帥大喜,一面吩咐記錄司錄上軍功,一面吩咐軍政司將首級號令諸將,一面吩咐授饗所安排筵席。即時間筵席排完。元帥道:「張狼牙先飲一杯作慶。」張狼牙朝着元帥打一個躬,說道:「承元帥尊賜,末將不敢辭。告稟元帥,恕僭了!」剛剛的舉起杯來,酒還不曾到口,藍旗官報道:「稟元帥爺得知,軍前又是張狼牙打死的女將,口口聲聲叫那黑賊出來比手。」激得那個張狼牙心如烈火,聲若巨雷,喝聲道:「陡!死者不能復生,豈有死魂會來討戰之理!此是妄言禍福,煽惑軍情,乞元帥梟其首級,以安人心。」元帥道:「煽惑軍心,軍法處斬。」元帥吩咐一聲斬,只見群刀手簇擁而來,就是滿陣皂雕追紫燕,一群猛虎啖羊羔。藍旗官高叫道:「冤枉殺人,元帥可憐見。」王爺道:「怎見得冤枉殺人?」藍旗官道:「小的們職掌塘報,以探賊為主。有事不敢不報,無事不敢亂言。番陣上明明白白就是那員女將,一則是他自己通名道姓,二則是面貌一樣無差,怎教我們隱而不報?」王爺道:「老元帥且寬他這一會兒,這其中事有可疑。」老爺道:「怎見得事有可疑?」王爺道:「番陣上縱不是那員女將,或者是他姐姐報仇,未可知也。或者是他妹妹報仇,未可知也。藍旗官怎麼敢妄言禍福,煽惑軍情,自取罪戾?」張狼牙又激將起來,說道:「二位元帥寬坐片時,容末將再去出陣,不管他甚麼姐姐,不管他甚麼妹妹。元帥這裡要死的,教他就吃我一釘;元帥這裡要活的,教他就受我一索。」王爺道:「張將軍果是天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