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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龍家,躲在房中,喘做一堆。慌得龍太太連忙走來,問道:「小姐好端端的出去看月,為何這般光景回來?」小姐回道:「乾娘有所不知,奴家出去看月,誰知冤家侯登那賊,不知從那裡吃酒,酒氣沖沖的回去。他不走大路,卻從小路回去,恰恰的一頭撞見奴家在松林下。幸喜他吃醉了,只認我是鬼魂顯聖,他一路上嚇得大呼小叫的跑回去了。倘若他明日酒醒,想起情由,前來找我。恩兄又不在家,如何是好?」龍太太道:「原來如此,你不要驚慌,老身自有道理。」忙忙向廚內取了一碗茶來,與小姐吃了。掩上門,二人坐下慢慢的商議。
尤太太道:「我這房子有一間小小的草樓,樓上甚是僻靜,無人看見,你可搬上草樓躲避,那時就是侯登叫人來尋也尋不出來,好歹只等龍標回來。看你爹爹有人前來接你就好了。」小姐道:「多謝乾娘這等費心,叫我柏玉霜何以報德?」太太道:「好說。」就起身點起燈火,到房內拿了一把條帚,爬上小樓;掃去了四麵灰塵,擺下妝台,鋪設床帳,收拾完了,請小姐上去。
不言小姐在龍家避禍藏身。單方那侯登看見小姐,只嚇得七死八活,如今回家,敲開後門,走進中堂,侯氏太太已經睡了,侯登不敢驚動,書僮掌燈送進書房,也不脫衣裳,只除去頭巾,脫去皂靴,掀開羅帳,和衣睡了。只睡到紅日昇,方纔醒來,想道:「我昨日在那王婆家吃酒,回來從松林經過,分明看見柏玉霜在松林下看月,難道有這樣靈鬼前來顯魂不成?又見他腳步兒走得響,如此卻又不是鬼的樣子,好生作怪!」正在那裡猜時,安童稟道:「太太有請大爺。」侯登忙忙起身穿了衣服,來到後堂,見了太太,坐下。
太太道:「我兒,你昨日往那裡去的?回來太遲了。況又是一個人出去的,叫我好不放心!」侯登順口扯謊道:「昨日有偏姑母。蒙一個朋友留我飲酒,故此回來遲了,沒有敢驚動姑母。」太太道:「原來如此。」就拿出家務帳目叫侯登發放。
料理已明,就在後堂談了些閒話。侯登開口道:「有一件奇事說與姑母得知。」太太道:「又有甚麼奇事?快快說來!」侯登道:「小侄昨晚打從松園裡經過,分明看見玉霜表妹在那裡看月,我就怕鬼,回頭就跑。不想他回頭也跑,義聽見他腳步之聲,不知是人是鬼,這不是一件奇事、那侯氏聽得此言,吃了一驚道:」我兒,你又來獃了,若是個鬼,不過一口氣隨現隨滅,一陣風就不見了,那有腳步之聲?若是果有身形,一定是他不曾死,躲在那裡甚麼人家,你去訪訪便知分曉。「侯登被侯氏一句話提醒了,好生懊悔,跳起身來道:」錯了,錯了!等我就去尋來。「說罷,起身就走,被侯氏止住道:」我兒,你始終有些粗魯,他是個女孩兒家,一定躲在人家深閨內閣,不得出來。你官客家去訪,萬萬訪不出來的;就是明知道他在裡面,你也不能進去。「侯登道:」如此說,怎生是好?「侯氏道:」只須着個丫頭,前去訪實了信,帶人去搜出人來才好。「侯登聽了道:」好計,好計!"
姑侄兩個商議定了,忙叫丫鬟秋紅前來,寂寂的吩咐:「昨日相公在松林裡看月,遇見小姐的,想必小姐未曾死,躲在人家。你與我前去訪訪,若是訪到蹤跡,你可回來送信與我,再帶人去領他回來,也好對你老爺。也少不得重重賞你。」秋紅道:「曉得。」
那秋紅聽得此言,一憂一喜:喜的是小姐尚在,憂的是又起幹戈。原來這秋紅是小姐貼身的丫鬟,平日他主僕二人十分相得。自從小姐去後,他哭了幾場。樓上的東西都是他經管,當下聽得夫人吩咐,忙忙收拾;換了衣裳,辭了夫人,出了後門。
輕移蓮步,來到松園一看,只見樹木參差,人煙稀少。走了半裡之路,只見山林內有兩進草房,左右並無人家。秋紅走到跟前叩門,龍太太開了門,見是個女子,便問道:「小姐姐,你是那裡來的?」秋紅道:「我是柏府來的,路過此地歇歇。」太太聽見「柏府」二字,早已存心,只得邀他坐下,各人見禮,問了姓名。吃了茶,龍太太問道:「大姐在柏府,還是在太太房中,還是伺候小姐的麼?」秋紅聽了,不覺眼中流淚,含悲答道:「是小姐房中的,我那小姐被太太同侯登逼死了,連屍首都不見了,提起來好不淒慘。」太太道:「這等說來,你大姐還想你們小姐麼?」秋紅見太太說話有因,答道:「是我的恩主,如何不想?只因那侯登天殺的,昨晚回去說是在此會見小姐,叫我今日來訪。奴家乘此出來走走,若是皇天有眼,叫我們主僕相逢,死也甘心。」太太假意問道:「你好日子不過,倒要出來,你不獃了?」秋紅見太太說話有因,不覺大哭道:「聽婆婆之言,話裡有因,想必小姐在此。求婆婆帶奴家見一見小姐,就是死也不忘婆婆的恩了。」說罷,雙膝跪下,哭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