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擔心白天卸煤時會被人發現,於是他在黎明前又從貨車上跳了下來,準備採取晝伏夜行策略,到晚上又爬到另一列貨車上去。
他在溪中喝夠了水,又吃了巧克力,便走進附近山丘的樹林中休息。半上午以後,林中熱得難以忍耐,一隻大禿鷲又老在他的頭頂盤旋,像要啄食他似的。好不容易挨到夜晚,拖着又餓又乏的身軀走向車站,等了三個小時,火車還沒有來。站上只有兩節貨車車廂,丘吉爾正打算去看車廂上有無開往何方的標誌,忽然看見幾個人邊說話邊朝他的方向走來,他只得很快地離開車站,藏身到一個灌木叢中去。
在黑暗中,他看到遠處有兩三盞燈火,他猜這或許是卡菲爾人的部落。
他曾聽說卡菲爾人很討厭布爾人,而對英國人卻有好感。他想既然再次爬車不知要何時才能如願,而餓得咕咕叫的肚皮和疲倦不堪的全身又不允許他老等下去,那就不如往燈光走去,去碰碰運氣。言語不通,有英鎊說話,先吃飽肚子再說。
凌晨
3點,走到燈火處,發現這是一個煤礦。他曾聽說這一帶礦區有英國技術人員,於是他一手拿着
75英鎊,一手敲開了一座石屋子的門。一個穿著睡衣的男人開門將他領進屋內。丘吉爾實話實說,請求幫助他前往國境,他願意付錢。
那個男人自述名叫約翰·霍華德,是煤礦公司經理,雖入了德蘭士瓦國籍,從前卻是英國人。他表示願意關照丘吉爾,只是通緝他的風聲很緊,礦內又有荷蘭人和布爾人,只好將他藏在井下,安排他吃好喝好睡好,送給他一支左輪手槍,等待機會再圖逃亡。
他乘升降機來到
60多米深的井下,住在一間小房子裡。這裡老鼠猖獗,連照明的蠟燭也啃吃了。疲勞恢復之後,他開始讀史蒂文森的小說《拐騙》。
書中描述大衛柏爾和阿倫布瑞克在幽谷中逃亡的驚險故事,同他現在的經歷實在太相像了。每當想到隨時可能受到路卡軍警的盤問:“你是誰?
你從哪裡來?
你到哪裡去?
……”他就免不了感到周身緊張。什麼時候才能擺脫被懸賞緝拿的威脅?
前途安危未卜的井下漫漫長夜哪一天才是盡頭?
16日霍華德告訴他,附近有個親英的荷蘭人要送幾車皮羊毛出境,可以讓他藏在一袋袋羊毛中間,上面蓋着防水布,轉移到英國友邦葡萄牙的佔領地去。
19日凌晨二時,丘吉爾裝扮成搬運工人,帶上燒鷄、麵包、甜瓜和涼茶,來到鐵路支線上的一個小車站,登上滿載羊毛的車廂。隆隆的列車穿山越谷,走走停停,向東馳去。當他確知已越過邊境,到達葡屬車站時,一俟火車開動,他就拉開防水布,把頭伸出車外,大聲歡呼和歌唱,舉起手槍向天空鳴槍三聲,熱烈慶祝脫險已經大功告成。
①傍晚,貨車駛抵葡屬海港洛倫索·馬貴斯 。那個荷蘭商人把他帶到紅白藍三色米字旗飄揚的英國領事館。他提出面見領事,一位下屬官員要他明天
9點再來,他聽了大發雷霆,高聲嚷道:「你告訴他我是丘吉爾!」
領事館一下子沸騰了。領事聞聲先向窗外探望,接着又下樓親自迎接。
洗澡、換衣服、吃飯、拍電報,領事館為丘吉爾忙得不亦樂乎。
丘吉爾貪婪地閲讀近日報紙,知道他出逃以來英軍連連失利,是開戰以來「黑暗的一周」。他心急如焚,想儘快重返軍中,領事也希望他早點離開這個荷蘭籍居民為數不少的城市。恰好當晚
10點有每週一次的班輪南下,丘吉爾顧不上休息,旋即趕去搭船。
丘吉爾脫逃成功的消息,像雷聲和閃電一樣飛速傳開,在「黑暗的一周」戰敗背景上,他一下子成了耀眼的明星。
12月
23日,他在德班港上岸,像凱旋歸來的英雄一般,受到空前熱烈的歡迎。
丘吉爾緊緊抓住和極力利用他在南非的歷險奇遇,把它變成巨大的政治資本。到德班後,他立即向《晨郵報》寫了一篇詳細報道,繪聲繪色和不無
①
洛倫索·馬貴斯即現今莫桑比克首都馬普托。
誇張地介紹他逃出戰俘營以來的經歷。倫敦其他一些報紙,也把此事和他冒着槍林彈雨,排除裝甲車故障,搶救傷員事蹟,當作轟動一時的新聞大炒特炒,而且過分誇大他的英勇機智,甚至不惜杜撰一些情節和細節。再加上以訛傳訛,越傳越奇,於是這些報道便被人們當作驚險小說來閲讀,溫斯頓·丘吉爾作為一個最紅的當代傳奇式英雄的名字,傳遍了英國,隨着電波擴散到全世界。
丘吉爾因禍得福,正如他自己所說的:「年輕人尋求冒險,新聞界需要廣告,這兩種東西我都得到了。」假如他當時坐進裝甲列車的機車,護送傷員回去呢?
日後的榮耀肯定不如現在,而且也許會在英軍吃敗仗時喪生於戰場。丘吉爾一邊這樣設想,一邊為自己的命運慶幸。
丘吉爾的戰地通訊如實地報道了布爾人的英勇善戰:“每一個布爾人,由於他們騎馬並佔據合適的地形,因而頂得上三至五個正規士兵。惟一對付他們的辦法是,派出在素質和經驗上與之不相上下的步兵……需要
25萬人的部隊……難道英國的紳士們都在獵狐作樂嗎?
為什麼不派出一支英國輕騎兵呢?”
丘吉爾的批評和建議引起一些人惱怒和指責,但卻很快產生了正面的效果。通過在開普敦地區招募,南非輕騎兵團終於組建起來,英軍陸續集結到
25萬人,相當於布爾人軍隊的
5倍。布勒將軍降為納塔爾地區的指揮官,倫敦另派羅伯茨為最高指揮官。